第27章 興師問罪
“說起來,平陽侯還沒封侯之前不過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家里老父老母斗大字不識一筐,哪有什么家底子。可這些年侯府上下花錢跟流水似的。”
“男人靠女人的嫁妝過日子,真是丟臉到家了。”
當然,也有人幫侯府說話,說平陽侯年俸不低,還有皇上的賞賜來的,不至于動用夫人帶來的嫁妝,也許背后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
再難也不能動女人的嫁妝啊!
況且,侯府人丁興旺,上百號人口,老爺那點月俸除去日常開銷,怕是連下人們的工錢都發不齊。
可看看侯府那些公子哥兒、小姐們的穿戴,哪個不是綾羅綢緞,特別是小娘子那首飾,珍貴得很,還有三少爺,一頓飯吃下來,抵得上普通人家兩年的嚼谷。
這些要是沒用上夫人的嫁妝,那就得琢磨琢磨,侯爺標榜的清正廉潔是不是真的了。
朝廷里的事,大家都不敢多嘴,但并不代表沒人盯著呢。
慕峰一肚子氣回府,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奏折也正好遞進了皇宮。
他最近根本不想回這個家,一進門就心煩意亂,光是想著要在馮氏面前低三下四,小心翼翼地哄著,還得忍著她的無理取鬧和隨時隨地的眼淚攻勢,心里就犯怵。
如果不是時候未到,他一分鐘也不想見馮氏。
盡管百般不樂意,他還得回來。
掀起簾子,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慕峰眉頭緊鎖,掐指算算,也快到時候了……
這么一想,心中的煩躁倒是減輕了不少。
“侯爺。”江嬤嬤和倩雪行了個禮。
慕峰擺擺手讓她們退下,江嬤嬤不放心地瞥了一眼正背對著賭氣的主母,終是忍不住出聲:“大少爺白天跟主母鬧了別扭,主母心情不好,侯爺多擔待些。”
慕峰沒言語,等二人退出去關上門,才慢悠悠脫下外衣,走向床邊,重重地嘆了口氣:“夫人手頭緊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干嘛私自變賣家當?你知道外面都在怎么說我們侯府,又怎么說我的嗎?”
馮氏還以為慕峰是來道歉的。
又一個來興師問罪的!
馮氏蜷縮著,雙手環膝,把臉埋在膝間,怒道:“侯爺你怎么就不問問,我為什么要變賣家當?”
“不論什么原因,這事兒也不能……”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那侯爺你說八千兩銀子從哪兒來?”
滿腹的委屈徹底讓馮氏失控:“侯爺真以為這些年靠那幾間鋪子、幾塊田地,侯府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就算有賺,侯府處處都要用錢,光是老家宅子翻修就掏空了家底。這些年,若不是我用嫁妝填補,侯府哪有現在這樣風光?”
“結果呢,我還填補錯了!”
馮氏抬起頭,眼淚鼻涕一起流,全無半分優雅:“這些年我往凈思居送的東西還少嗎?這次不過是想跟娘借點應急,結果被她拿果子砸了臉,還狠狠罵了一頓……我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馮氏的這一番哭訴,非但沒有換來慕峰的同情,反而點燃了他內心深處的自卑感。
她的話,句句像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曾經對馮氏有過那么幾分真情,但也被她那居高臨下的姿態消磨殆盡。
他最反感的,就是馮氏那種施恩般的憐憫神情。
知春院里靜悄悄的,就像侯府里從來沒有過慕漁這個人一樣,在這緊要關頭,也沒人會想起她來。
慕漁躲在暗地里,看著侯府里亂成一團,手中的橘子雖有點酸,但在此刻都仿佛變得甘之如飴。
她把最后一瓣遞給了知書,“試試,特別甜。”
知書沒多想就接過去吃了,酸得五官都擠在一塊,“小姐,這么酸您居然神色不變。”
慕漁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知書好不容易咽下橘子,嘴里還是滿是酸澀,她拍拍腦袋,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小姐是要告訴奴婢,要時刻警惕啊!”
慕漁一愣,她其實只是想逗逗小姑娘罷了。
可看著知書那副期待表揚的小模樣,心一軟就沒戳穿,捏了捏她的臉蛋,“對,知書真機靈。”
夜幕降臨,白日的光輝被深沉的夜色悄然吞噬,沒有星光點綴,四周顯得壓抑又沉悶。
慕漁帶著知書在夜色中穿梭,兩人對侯府的熟稔程度,完全不像初來乍到。
慕漁心里還能理解,畢竟前世在侯府也待了一整年,直到及笄以后才嫁給了秦王。
可知書呢?
正是因為侯府上下對她們主仆的忽視,知書才能這般熟悉侯府的每一個角落。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她能依據慕漁的描述尋到章悅汐,并且恰巧讓章悅汐目睹了慕嘉和推慕漁入水的那一幕。
知書雖然天真,卻絕不愚蠢。
能在怡州韓家的后院生存下來,靠的不僅是慕漁和韓子陵的庇護,還有她自己。
盡管如此,路上遇到侯府的仆人們時,慕漁還是拉著知書停了下來,問起了墨韻院的方向。
那些仆人們也沒為難她們,畢竟她怎么說也是侯府的嫡女。
只是到了墨韻院門口,卻被擋了下來,“魚小姐來這兒干什么?大少爺已經歇息了。”
院里的燈火通明,所謂的“歇息”不過是不想讓慕漁進去的借口罷了。
知書從懷里摸出錢塞給了守門的,“勞煩通報一下,魚小姐找大少爺有急事……”
“耳朵不好使嗎?我都說了大少爺歇下了,事明天再說。”
那家丁不耐煩地推開了知書,顯然對于不是從小在侯府長大的人,他的態度頗為輕蔑。
幾枚銅錢就想打發他,哪像那些千金小姐,一出手就是一兩銀子。
況且大少爺今天心情糟糕透頂,回來后把房間都砸了一遍,他才不會自討苦吃。
知書跌坐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慕漁驚呼:“知書……”
銅錢不偏不倚地滾進墨韻院,正好停在慕庭言腳邊。
他正在院子里乘涼,試圖理清混亂的思緒。
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背后推動著這一切,讓局勢越來越失控,連帶他的情緒也起伏不定。
這只手不可能是楚予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