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聽雨軒的。

　　唯一清晰的，是離開英國公府時，秦韻如那冰冷刺骨的語氣和話語。

　　當時，秦韻如端坐在雕花黃梨木椅上，素手輕撫著茶盞，眼神卻沒有落在茶水上，而是直直地看向窗外。

　　仿佛透過那層層院墻，看到了遙遠的地方。

　　“那位顧姑娘，不是個簡單的女子，你既背叛了她，她就一定不會輕易饒了你。”

　　“她現在能出面保住你，不過是因為你還有用。”

　　“等將來有機會，她定會想辦法除掉你，想要活命，這些日子便好好伺候她吧。”

　　聽到這話，陳媽媽只覺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她甚至不敢抬頭看秦韻如一眼。

　　她現在越回味夫人的話，越覺得后怕。

　　原以為顧夕妍是個沒什么主意，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嬌小姐，沒想到竟有如此深的城府，連夫人對她都贊賞有加。

　　甚至還帶著幾分忌憚。

　　想起之前做的糊涂事，她悔不當初。

　　真不該相信張媽媽那些鬼話，要不然也不會落到如今這般的田地。

　　這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她以后該怎么做？

　　怎樣才能讓顧夕妍重新信任她？

　　陳媽媽正在房內不安地來回踱步，思忖著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困境，才能挽回顧夕妍的信任，保住自己的地位。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小丫鬟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慌張。

　　“陳媽媽。”

　　陳媽媽正想得入神，被小丫鬟的舉動嚇了一跳，不耐煩地問：“什么事？”

　　那小丫鬟怯生生地看了陳媽媽一眼，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被人聽了去。

　　“陳媽媽，張，張媽媽她……”

　　“張媽媽怎么了？說話怎么吞吞吐吐的？”

　　陳媽媽見小丫鬟臉上這驚恐不安的表情，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張媽媽她，她沒了……”

　　小丫鬟鼓了鼓勁，終于將話說完整，說完便低著頭，不敢去看陳媽媽的臉色。

　　“什么？你說什么？”

　　陳媽媽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說張媽媽沒了？這怎么可能？我不是讓人去請大夫給她看傷了嗎？大夫說只是些皮外傷，沒有性命之憂，怎么會沒了？”

　　雖然張媽媽這次犯了糊涂，做了錯事，被趕出了聽雨軒，但陳媽媽念及往日的情分，并沒有對她趕盡殺絕，還是派人去城里請了大夫，還特意安排了一個小丫鬟去照顧她，怕她有個什么閃失。

　　這才短短幾個時辰，人怎么就沒了呢？

　　“張媽媽被抬回去的時候確實還有氣，大夫也說沒有性命之憂，”

　　小丫鬟見陳媽媽臉色難看，嚇得聲音更低了，哆哆嗦嗦地盡量把話說清楚。

　　“后來，后來，不知道怎么驚動了永定侯府那邊，郡主聽說了張媽媽的事，特意派了府醫來給張媽媽看傷，誰知道，誰知道……”

　　小丫鬟說到這里，突然頓住不說，怯怯地望了陳媽媽一眼，欲言又止。

　　“誰知道什么？你快說啊！”

　　陳媽媽見小丫鬟吞吞吐吐，心中更加焦躁不安，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厲聲問道。

　　“誰知道郡主派來的府醫一來，給張媽媽看診過后，張媽媽的傷勢就急轉直下，沒過多久就，就……”

　　小丫鬟被陳媽媽的舉動嚇得臉色蒼白，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就怎么？你快說啊！”陳媽媽見小丫鬟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心中更加焦急，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就，就去了……”

　　小丫鬟終于將最后幾個字說了出來，臉色慘白如紙。

　　“永定侯府的人來過？”

　　陳媽媽一把松開小丫鬟，跌坐在椅子上，腦海中一片混亂。

　　永定侯府的人來聽雨軒，這在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畢竟顧夕妍是世子未來的妻子，她偶爾派人來聽雨軒打探消息，她們這些做下人也是見怪不怪了。

　　可是郡主怎么會突然關心起張媽媽的傷勢？還特意派了府醫來？

　　府醫一來，原本只是受了皮外傷的張媽媽就丟了性命，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難道……

　　陳媽媽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那些原本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一條條串接了起來。

　　她的心里有了答案。

　　臉色也更加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難怪世子這次會如此生氣……

　　陳媽媽無力地將身子靠回椅背，抬手按住額頭，試圖平復腦海中翻涌的思緒。

　　然而，那些可怕的猜測如同藤蔓一般，亂糟糟地塞滿她的胸腔，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房間里安靜得落針可聞，小丫鬟靜靜地站在一旁，擔憂地看著陳媽媽。

　　眼見陳媽媽久不說話，想到外面等著的男人，小丫鬟終于忍不住了，輕聲喚道：“陳媽媽？”

　　陳媽媽像是突然從夢魘中驚醒，猛地抬起頭，眼神中滿是疲憊和無奈。

　　還有掩不住的驚恐。

　　她看著眼前的小丫鬟，聲音嘶啞道：“你讓她男人回去吧，這事我幫不了他們。”

　　小丫鬟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則陳媽媽不會是這副模樣。

　　她低著頭，輕聲應道：“是。”

　　小丫鬟轉身朝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時，身后突然傳來陳媽媽的聲音：“等等！”

　　小丫鬟疑惑地轉過身，只見陳媽媽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

　　“算了。”

　　陳媽媽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么艱難的決定，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

　　“你拿一兩銀子去，偷偷塞給他，讓他拿著張媽媽留下的銀子，趕緊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以后別回來了。”

　　小丫鬟更加不解，想開口詢問，但看到陳媽媽臉上那不容置疑的表情，終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接過陳媽媽遞來的一兩銀子，轉身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