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的書架上，沒找到想看的書。

　　那本書——

　　噢，在他的桌面翻開，被他的手指輕輕壓住書頁。

　　抱歉，正好我也想看這本，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借我一會兒嗎？

　　當然，沒有任何難度，得到那本書。

　　站在桌邊認真地翻看，投入得忘了自己還站著。

　　身體本能追求舒適。它自己靠到桌沿，自己靠近他，坐到他的椅上。

　　他腿上。

　　那位紳士，那位禁欲主義者，讓出了椅子。

　　晚上看這種書，實在困得緊，哈欠一個接一個，眼淚阻止腦子吸收知識。

　　“請給我講一講。”捏住他的衣角，把翻開的書本向他推近，抬頭看他，“關于——”

　　“什么？”他彎下腰來，認真看向書頁上的字。

　　他隨時準備作答。

　　那身體突然僵硬。難道碰到他的是毒蛇？

　　撒旦故技重施，引誘伊甸園的誰，吃下那果子，那知善惡果。

　　是嗎？

　　不。不。

　　我們不需要無花果樹的葉子。

　　今天晚上。

　　暫且讓那葉子待在原處，暫且別碰它。

　　眼見他回到他的椅上。眼見那克制不住的紅色蔓延到耳垂。

　　“現在，您還要再驗證一下嗎？”

　　“看看，這里，有沒有別的男人的孩子？”

　　灼熱如履薄冰，膽大妄為。沒有終點的慢跑。

　　呼吸正常，頭腦清醒，沒有缺氧。

　　請為我講一講，圣經的故事。

　　請告訴我，雅各和利亞，雅各與拉結。

　　請回答，您，先生，您是否會再娶一位周太太？

　　您，是否愿意參加一場馬拉松？為我。

　　我們不需要爭取名次，我們只要到達終點。

　　這是無理取鬧嗎？

　　請回答。不喜歡這條裙子嗎？不喜歡今晚的香氛嗎？

　　在A國有一種說法，上帝已經死了。

　　修士先生，請轉移您的信仰，侍奉我。

　　我會令你饜足，任何珍饈美饌。

　　也許您需要珠宮貝闕？比南樛一號更宜居。

　　跟我去A國吧，在那里，我們可以有一大塊肥沃的土地，我們可以種小麥、看風吹麥浪、收獲小麥。

　　我們可以做白面包、烏冬面，我們可以做石子饃、全麥餅干。

　　我們可以釀造啤酒，也許，您會愿意品嘗一點胚芽小蛋糕與雞肉派。

　　或者，一塊田園披薩？

　　是的，我們會去A國，我們可以去看看那些我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山、水、人。

　　你愿意的話——

　　就今晚。

　　去那薔薇盛開的地方，在那水天交接的海岸。

　　我曾想過墜入海的最深處，但我知道我不能，我永遠到不了那里。

　　可是，您可以。

　　我喜歡聽您說馬里亞納獅子魚與溝蝦。

　　您可以告訴我，那黑暗，那水壓，那溫度。請告訴我深海的鹽度、氧含量、沉積物。

　　深海多軟泥與粘土，是嗎？

　　請繼續冷泉、熱液、第二生物圈。

　　或者，我們可以聊聊厄爾尼諾現象與拉尼娜現象。

　　以我有限的學識，我只知道幾個引起海嘯的原因。

　　海底地震，海底滑坡，火山爆發及隕石撞擊。

　　那些災難，觸目驚心。

　　先生，您看上去很緊張，是擔心那災難降臨到我們的身上嗎？

　　您是否擔心大王椰的報復？

　　我曾見過廣袤的農田，全部種植著玉米。

　　我見過玉米粒經干燥，儲存到先進的倉庫，或被磨粉，或被制作成爆米花或玉米餅。

　　玉米淀粉的用途很廣，還有玉米油。

　　不得不提，那種生產乙醇的發酵工藝。抱歉，我沒具體了解過。

　　我唯一了解的，只有，怎樣在不損傷玉米粒的前提下剝開玉米苞葉。

　　夜宵來一份玉米很不錯。

　　您更偏愛哪種口味？

　　抱歉，我對您一無所知。

　　甜玉米適合生食、水煮、燒烤，或玉米沙拉。

　　糯玉米適合蒸煮，或做成玉米粽子。

　　爆裂玉米適合作零食。

　　還有黃玉米是嗎？白玉米？彩色玉米？

　　是，那是廚子的事，但我總得了解。

　　讓我們聊回知善惡果吧。

　　不不，同樣的故事，聽第二遍就會乏味。

　　請跟我講講，那理性主義的代表，那經驗主義者，斯賓諾莎所謂上帝即自然。

　　請不要隱藏，你知道休謨的懷疑，你熟悉三大批判，也必然清楚那位無神論者因精神崩潰而住院，因梅毒導致的并發癥而死亡。

　　不要管查拉圖斯特拉說了什么，不要在乎維萊特的保羅乘的是什么號的船。

　　告訴我，這指尖的火，這不自覺的顫栗，這——

　　禁欲主義者，這里可沒有無花果。

　　那么，請讓我們繼續，聊聊那些英文字母。

　　請允許我寫在您的掌心。

　　A．

　　P．

　　H．

　　繼續嗎？

　　R．

　　O．

　　您看上去很難受。

　　D．

　　I．

　　S．

　　I.

　　最后是——

　　AC.

　　我們可以試試連筆，您更中意哪種字體？

　　想要換一種語言嗎？

　　Martis.

　　今天晚上，您異常話少。

　　總是我在自言自語。

　　您看上去，要背叛您的主義了。

　　別著急，禁欲主義者。

　　這夜晚還長，黎明尚遠。希望這本書上的內容不會影響到您明天的工作。

　　我以前喜歡讀史書打發時間，很多年以前。

　　您不愿意聽那些枯燥無味的東西？枯燥無味？我倒覺得蠻有意思，雖然我已經很久沒看過那類書籍。

　　您對什么感興趣呢？

　　告訴我。

　　我可以跟您聊聊路易十六和拿破侖，跟您聊源賴朝與平清盛，或是葉卡捷琳娜二世的野心，或者，我們可以——

　　聊聊蓋伊.特立斯？

　　這夜晚漫長，我們總得做點什么打發時間。

　　您什么都不想聊，又毫無睡意。您想做什么呢？

　　告訴我。

　　您是否需要一條領帶？或者一條絲巾？

　　那用來遮住您的眼睛。眼睛休息的時候，往往能擁有更細膩的感受。

　　看樣子，果然我們還是更適合聊聊玫瑰星云。

　　或者——

　　“今晚，你就想跟我聊聊天？”他掌心火熱，打斷那閑言碎語，“你的手跑來跑去，不累嗎？”

　　不等回答，他又說：“你該休息了。”

　　休息，在臥室。

　　可是女士，很抱歉，今晚，你的夢，由我為你提供。

　　如你所愿——

　　“你可以隨便跟我聊些什么。”他說。

　　隨便聊些什么，打發這漫長的夜晚。

　　比較AC兩國的宗教，比較兩國的教育模式，好好考慮一下，以后我們的孩子，怎樣培養才最合適。

　　“你希望他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考慮。風撩云撥雨。

　　“你希望我成為一個怎樣的父親？”

　　比較。夜幕大汗淋漓。

　　“你希望——”

　　今天晚上，在夢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