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太糟糕了。”蘇慎淵淺淺笑著,卻非玩笑的口吻,“穆律先生的兒子,我也有所了解。說實話,跟午蔓確實不合適。”
“沒什么不合適的。她只是一個藝術家而已,拋開家族不談,她能嫁給穆律的兒子,說是高攀也不過分。藝術家,其實就是各方面都不入流,強行掛上什么家這個名銜,好聽,唬人。也就現在世風日下,冒出個什么藝術家,A國自古以來都沒這種東西。”五太爺始終抿著笑,語氣不急不緩。
很好,奚午蔓的快樂消失了。
雖然蘇慎淵說:“博先生這是在質疑我的眼光。她要不入流,我可不會選擇跟她合作。”
雖然五太爺沒再繼續貶低,拱手連連道歉。
雖然蘇慎淵沒口頭接受道歉,只禮貌性向五太爺道別,起身讓奚午蔓挽住胳膊,帶她離開了奚府。
但是奚午蔓的快樂消失了,找不回來了。
老古板。大談什么自古以來。
說得好像有人類以來就有他認為入流的政治家、軍事家、教育家、文學家、革命家、企業家等等家一樣。
還不都是人的需要。
時代在發展不知道?
什么年代的化石。
奚午蔓為那化石悶悶不樂。
車駛進城區,卻沒朝A區去。
本來就不高興的奚午蔓重重一拍蘇慎淵的手臂。
“這是去哪?”她還沒忘掉五太爺的臉。
“來勛的莊園。”相比之下,蘇慎淵的脾氣好得驚人。
“我要回虛煙院子。”
“你確定?”蘇慎淵示意她看車內后視鏡,“看見后面那輛車了嗎?你家五太爺可是派人盯著你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盯著你?”
“也是盯著我。只要我還跟你待在一起。”
那家伙。
“他盯著我干嘛?”奚午蔓咽掉一半怒氣。
“萬一蘇先生今晚的女伴不是午蔓,就沒必要辟謠了。”蘇慎淵耐心解釋,“蘇先生說過,午蔓是他今晚的女伴,但是蘇先生的話不屬實。那么,他說過的其他話,也可以不信。”
算了。去吧。
“請您跟我哥——”奚午蔓說。
“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謝謝您。”奚午蔓全然沒了怒氣。
“樂意為你效勞。”客套話。
奚午蔓不跟他說話了,偏頭看車外后視鏡,后面那輛黑色轎車簡直了,窮追不舍,絲毫不給別的車加進來的機會。
但,來勛是誰?
奚午蔓想問,又為自己剛剛的脾氣而感到愧疚,不好意思開口問蘇慎淵。
萬一他用她先前的態度回應她,她這幼小的玻璃心會碎掉的。
當然,也許蘇慎淵先生很大度,不會跟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計較——十九歲也是十幾歲,怎么不算是小孩子呢?
不過,奚午蔓一點險也不想冒。
這顆幼小的、被五太爺傷過一次的心靈,在這短暫的夜晚可經不住二次傷害。
來勛的莊園,沒多久就到了。
來勛先生身著黑色大燕尾服,系著潔白的領結。
他身旁,一襲黑色綢緞魚尾裙的女人容貌姣好,沒有人叫她的姓名,他們都稱她為來太太。
來太太外身上那條長長的狐貍毛披肩,玄色大蛇一樣,從她左肩繞過后腰,垂到她右腿外側。
有那樣的身材顯著,披肩很妖嬈。
所有人都穿著很正式的晚禮服,花花綠綠,珠光寶氣直沖云霄。
一下車,奚午蔓看看自己這一身與這種場合實在不搭的常服,被自己的勇氣給逗笑了。
還是那句話,來都來了。
除了硬著頭皮挽住蘇慎淵的手臂,走向站在門口迎接賓客的來勛及來夫人,奚午蔓別無他選。
但是,看著蘇慎淵脫下大衣,看清他大衣下的晚禮服,奚午蔓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簡直是全場最靚的仔,哪怕躲在角落,她那身藕色底藍灰色花紋的羊絨連衣裙都很顯眼,再配上白色平底短靴。
她自己都感到夢幻。
“就是說,下次參加舞會,您能不能提前跟我說?”她硬著頭皮,跟蘇慎淵跳第一支舞。
“下次我一定提前跟你說。”他說。
有了先入為主,對方和善的微笑都帶了嘲諷。
四目短暫相交。
“您就是故意的。”她不高興,撅嘴。
“故意這樣做,對我有什么好處?”他問。
“誰知道呢。也許您就是想看我出糗。”
斷奏。
四目相對。
“有任何一個人嘲笑你么?”他問。
“誰會素質低到跑我面前嘲笑我?”她不滿。
“你就算只裹塊破布在身上,也不會有任何人嘲笑你。”
“裹塊破布也比這丑陋的羊絨連衣裙好。”
“我的意思是——”
接替他話音的是更歡快的旋律,及甩頭。
瘋狂的旋轉。
身體輕飄飄的。有種重力消失的感覺。
好在抓著她的手一直沒松,奚午蔓的安全感一直在線。
斷奏。
四目再次相對。
“您什么意思?”她沒忘記剛才蘇慎淵沒說完的話。
“我的意思是,不會有任何人因為你不遵守規則而嘲笑你不懂規則,他們只會嫉妒你可以不遵守規則。”
“那么請問,先生,您身上這件燕尾服是怎么回事?”
“沒辦法,我妻管嚴。”
他語氣輕松,說不清是否有玩笑的成分。
她懶得多想,繼續跟上節奏。
妻管嚴。
這是什么?
提醒?警告?秀恩愛?
哈。拉倒吧。妻管嚴。
是提醒、警告、秀恩愛,是劃清界限。
吶。
鞋尖劃過地面,一個又一個圈。
看,這是界限。
這也是界限。
一個又一個圈。
畫在半空。
界限。
這借口可真好用。妻管嚴。
“妻管嚴先生,您跳得太快,我的裙子都快壞了。”這支舞終于結束,奚午蔓為自己的不高興找了個借口。
“我只是跟著你的節奏。”蘇慎淵說。
發泄情緒的時候,聽任何話都不順耳。
奚午蔓還想說兩句發泄脾氣的話,一個女人前來邀蘇慎淵跳舞,奚午蔓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掉。
以裙子快壞掉為由,拒絕每一位男士的邀請,奚午蔓站在一旁,吃吃喝喝。
目光不爭氣,總往蘇慎淵那邊瞥。
與那位女士聊什么?那么開心。
啊!
奚午蔓恨恨嚼著火腿。
果然會嘲笑我的著裝!
口是心非的男人。兩面三刀。陽奉陰違。
很快,奚午蔓冷靜下來。
為什么要對他有這么大的怨氣?
他又不是五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