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勿忘我
片刻后,蕭星緯才緩緩開口解釋道,“蕭家最大的秘密,就是我的身世。我前世能做出造反這種事,你覺得忠心二字,與我何干?”
“你……當真是北凜人?”
蕭星緯轉過身去,視線落在鏤空木窗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天齊人中也有叛徒,北凜人也未必效忠于北凜。血脈出生,真有那么重要嗎?”
蕭星緯這話倒是說得不無道理。雖說常言道“非我族者,其心必異。”但也不可以偏概全。
“我已經將我的秘密告知于你。所以現在,你至少有兩分信我吧。”
戴思謙長嘆了一口氣。她問那幾個問題本就是欲將他擊退,但實在沒想到蕭星緯會執著至此。
“既然如此,那便吳越同舟,殊途同歸。”
蕭星緯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冷。“你是不是沒澆水?”
戴思謙想起前院那盆紫色的花葉片已經微微發黃,尷尬的摸了摸鼻尖。
本以為他又會陰陽怪氣。
可下一刻,蕭星緯唇角上揚了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似是心情甚好。
“罷了,你去燕州記得帶上那盆花。”
他忽然轉過身,悠悠道,“你離京那日,我會給你送份大禮,算作我們聯盟的賀禮。”
話畢,他輕輕一閃,已至院墻,轉瞬便消失不見。
戴思謙推開書房的門,便瞧見門仆阿固抱著那盆紫色的花小跑過來。
“大人,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您看這盆星辰花要不要一并帶上?”
戴思謙愣了一瞬,“星辰花?”
阿固撓了撓頭,“是啊,星辰花是我老家那邊的花,我不會看錯的。它還有個名字,叫——勿忘我。”
見戴思謙瞳孔一震,他又繼續解釋道,“這個季節這花還開著,很難得。阿固以為這是大人用心照顧的花,所以才來問。”
戴思謙卻不太聽得清楚他在說什么,只是疑惑不解的盯著那盆紫色的花,腦海中只剩下三個字——勿忘我。
她突然不太相信蕭星緯是因為這花快凋謝了才送給她了。以蕭星緯固執的性子,寧愿這花凋謝了,估計都不會送出去。
除非,另有深意。
“那便帶上吧,仔細著些。”
阿固應了一聲,便笑著抱著那盆花離開了。
流光易逝,轉眼便到了離京的日子。
戴思謙一身象牙白暗紋錦衣,簡約鏤空銀冠將半數青絲高高束起,另一半青絲隨風肆意翻動,頗有少年意氣。
她觀察了周遭人群,覺得并無什么異常。眼下都快出京城門了,所以蕭星緯說的大禮究竟是什么?
城樓上方傳來一陣笑聲。
“姬兄,怎么樣?今日我選的這個位置,是不是很適合看戲?”
姬明俯視著戴思謙,眼底戲謔之味幾乎要溢出。“白兄費心了。”
戴思謙把韁繩緊了緊,冷冷的看著姬明與周圍那人在城墻之上談笑風生。
身后上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街邊小攤和周圍路人都焦急避讓,地面也為之晃動。
戴思謙回頭望去,只見一群士兵各個身披鐵甲,后背利劍,騎著黑馬疾馳而來。為首的士兵高舉黑底金字的軍旗,一個“神”字赫然立于其上。
神策營?怪了。人人皆知神策營從不出京,誓死護衛京城。是什么事讓皇帝舍得大張旗鼓的動用神策營?
戴思謙正疑惑之時,神策營首領在她身后停下。他走下馬,對戴思謙微微作揖后直沖城樓。
姬明神色一變,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首領的長劍一攔。
“大膽!你可知你攔的是誰?”姬明身旁的白簡博對首領呵斥道。
首領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看個白癡。他緩緩從胸口掏出一道明黃色圣旨。
姬明和白簡博大驚失色,立即下跪。
首領正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罪臣姬明、姬景、姬躍,原本世代為官,朝廷信任。然竟敢以身試法,私通外貨,中飽私囊,罪不容誅!朕以寬仁之心,姑念姬家往日功績,將此三人貶為庶人,特賜流放南蠻之恩,以示懲戒。欽此!”
姬明臉色煞白,抬起頭看向首領,似乎不敢相信。
早知道姬明、姬景、姬躍三人是姬家最出色的三名子弟,將他們三人流放,姬家根基一半都被動搖!
首領見他依舊呆愣在原地,“怎么?姬大人可是不服?”
姬明身子一顫,“姬某不敢。”他低下頭咬了咬牙,深吸口氣后雙手接過了旨。
一旁的白簡博忍不住開口,“是不是……這其中有什么誤會?”
首領輕笑一聲,“當然有了”。隨后他又從袖口中掏出一道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雍州商賈白氏,擅貪不法,見利忘義,暗自走私。今特赦令:將雍州白氏家產予以沒收,以懲惡人之心,懲治敗名之罪。凡其財物,皆依法收歸國庫,不得留有一毫。欽此!”
首領將圣旨一收,“這回,白公子可明白了?”
白簡博嘴唇發白,微微顫抖。似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跌坐在地。
姬明突然起身望向城門下的戴思謙,她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似乎并不驚訝,還向姬明挑了挑眉。
他眼中盛滿怒意,腦海中浮那日雨中戴思謙對他說的“來日方長,且看風云。”
即使隔得老遠,戴思謙還是能感受得到姬明身上的殺意。她饒有興致的看著姬明咬牙切齒的表情,讀出他了那句無聲的話——“算你狠。”
遠處,嵩云山。
蕭星緯一身紫袍站于山頂,將京城城門處所發生之事盡收眼底。
不妄疑惑道,“國公,這姬家參與走私的并不止這三人,皇上為何只流放他們三個呢?”
蕭星緯凝視下方一點白色,徐徐道:“姬家在京城的勢力根深蒂固,不可連根拔起。除去這三人,至少短時間內姬家掀不起什么風浪了。”
戴思謙轉身望去,只見王正卿手中捏著厚厚一沓封信,眼眸朦朧。“我為你寫了許多贈別詩,可在這臨別之際,我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或許真正的離別的就是這樣。沒有詩中的長亭古道、別觴風笛。只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與故人見最后一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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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州
別觴:離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