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試情
沈時溪的聲音很輕,黑暗中一雙眼睛里有碎光閃爍,讓人分不清那是不是堵在眼眶里的淚。
她頓了頓,像是在平復心情。
蘇羨見她傷心,闡述出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時溪,他喜歡你。”
“我知道?!?p> 她答得篤定,那一刻語氣又變成了蘇羨熟悉的活力少女。
“我就是要逼他說出來。”
這也正是她這次出逃的目的:讓凌昀避無可避,去向她爹娘提親。
凌昀喜歡她。
這似乎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不爭的事實,除了她自己。
沈時溪用了很久很久,才終于想通了這件事。
并非是她遲鈍,只是情竇初開時總是敏感又多疑,心情總是隨著那人隨意的一個眼神或動作忽上忽下,“他喜歡我”和“他對我無意”兩個念頭每日能在腦子里戰(zhàn)上八百回。
當然更要怪凌昀,日復一日的關(guān)懷和體貼總是藏在那副搖搖欲墜的兄長架子里。在她偶爾故意營造出的曖昧氛圍下,他也不曾行什么逾矩之事。
然而少年心事的隱瞞,哪有他們自以為是的天衣無縫,在外人眼中漏得像個篩子。
是被她張牙舞爪纏上,又被凌昀私下偷偷警告的趙家二郎受不了,率先挑破了他們之間遮遮掩掩的心思:
“沈時溪你放過我吧,你們兩個人斗法別扯上我行不行。”
趙家二郎與她也是從小玩到大的情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將她點醒:“那小子看著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實際心思重的很,他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配不上?
一個事事做得利落出色,又十分討她爹娘歡心的人,何談配不上一說?
沈時溪興高采烈地把兩人的相處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當帶著答案再去看問題,曾經(jīng)的一切困擾都迎刃而解,她甚至覺得自己之前的擔憂和糾結(jié)看起來充滿傻氣——
與她一同成長的朋友里,沒有一對真正的兄妹是如他們這般相處。
但喜悅總是難長留。
她對他的態(tài)度強硬到有些咄咄逼人,逼得他每天要念上十幾次她的名字:
氣急敗壞的。
低啞無奈的。
冷凝成冰的。
沈時溪沈時溪,他滿口都是她,說出的話卻沒有一句是她想聽的。
“所以你就選擇了離家出走?”蘇羨戳了戳沈時溪的腦袋,“為了愛情命都可以不要是吧?!?p> “這是意外,意外?!?p> 沈時溪抱住蘇羨的胳膊撒嬌,避免讓她重提初見時的狼狽。
“不過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沈時溪正色道,“這是給他的最后一次機會。他若是在我回家前還猶豫著沒開口,我便再也不等了。”
“當斷則斷的想法很好?!碧K羨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勵。
“不過,”她想到一個重點,“你有讓他知道這是最后一次機會嗎?”
沈時溪彈坐起來,摸著黑仍是一把就從枕下找出了玉佩。
“蘇姐姐——”她的聲音像是在蜂蜜罐子中滾過一圈,“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從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珠里,蘇羨看到了一抹狡黠,她無奈的繳械投降:“說吧,什么事?!?p> 日上三竿,已經(jīng)忙了半晌的江渙從屋中走出,看到蘇羨所住的房間門依舊緊閉。
“夫人還沒醒嗎?”
恰逢霜藜帶著竹影經(jīng)過,他隨口發(fā)問。
“夫人半個時辰前就醒了,現(xiàn)在正在……”
竹影的話沒說完,江渙注意到在一旁瘋狂給她使眼色的霜藜。
江渙輕咳一聲,冷聲道:“是不是最近給你派的任務太少了?”
“屬下不敢?!彼家幻牖謴驼?jīng),將試圖隱瞞的情況主動匯報,“報告主子,夫人正在后院與凌小郎君切磋?!?p> “這有什么,也值得你一副眼睛抽筋的樣子?”風翎見霜藜吃癟,幸災樂禍地笑。
江渙神色未變,淡然頷首:“下去吧?!?p> 霜藜立刻低頭帶著竹影遠離,惟有江渙身后的風翎還笑嘻嘻。只是這笑沒能持續(xù)多久,他便看到主子冰冷的眼神。
“屬下這就離開。”
風翎收起露出的牙,往身后退了幾步。
碧穹如濯,簌簌而過的風吹得樹上每一根枝葉都在不安分地亂晃。
江渙在廊下駐足,遠遠看著樹下二人交談的身影。
他們的聲音和表情都七零八落地消散在風聲里,但他可以肯定那些內(nèi)容不會是什么功夫招式。
因為江渙看到夫人遞給對面的少年一樣東西——看形狀樣式像是玉。
“這……怎么會在蘇娘子手里?”
凌昀在看清蘇羨手中玉佩的瞬間表情僵硬。
“時溪拜托我轉(zhuǎn)交給你?!碧K羨醞釀著情緒,“她說她不適宜再拿著這強求之物。”
凌昀沒有伸手去接,強撐著笑:“這分明是我主動送她的,與強求沒有半分關(guān)系。送出的禮物又豈有收回之理?”
“可是,她與我說這是小時候不懂事?lián)寔淼模瑢删齺碚f十分重要的東西,要我一定替她交還給你?!?p> “這不……這是……”
凌昀面色發(fā)白,語無倫次。
蘇羨于心不忍地低下頭,腦海中出現(xiàn)沈時溪握著玉佩時帶著小得意的神情。
“這次可不是搶的?!彼簧岬剌p撫過玉佩的每一寸,“半年前他偷偷送給我的。蘇姐姐幫我還給他吧,就說……”
“時溪說,這塊玉佩代表的情分太重,她即將嫁人,叫他人看到了徒生誤會?!?p> “蘇娘子,”凌昀聲音發(fā)澀,“請問為何她要托你轉(zhuǎn)交,她人呢?”
“唉?!碧K羨由衷地長嘆一聲,又違心地繼續(xù)說臺詞,“昨晚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她回去后對著那盞螢燈哭了大半個晚上?;蛟S這幾日憂思驚懼趕在了一起,她一早便起不來,不知是否生了病?!?p> 蘇羨把玉佩塞進凌昀掌心:“那我先走了,還要再回去看看時溪。”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總覺得遠處有一道視線注視著自己,卻沒看到院中有其他人的身影。
蘇羨搓了搓被風吹得發(fā)涼的手臂往回走,瞥見廊下有一處落了許多殘花敗枝。
“不應該啊,”她有些納悶,“這處的風還能比外面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