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好幾個小時，又仿佛只是一瞬間，輔導員伸手打開了桌子左手邊最上面的一個抽屜，并緩緩從里面取出一個看起來像紐扣一般的圓狀物。圓狀物四周設有許多細孔，正中間還有一個像米粒一般的紅色按鈕。用手指摸了摸該物件，突然地，其輕輕按下了那紅色按鈕，然后霍地，一個男子說話的聲音傳出，“你真的叫吳城，文學院中文系大二學生？”。

　　這……這聲音！我只覺得身子一顫，仿佛有些坐不穩，人要直接倒地一般。然后不等我穩住心神，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傳出，“是的。”聲音非常熟悉，熟悉得仿佛自己辨認不出來。“就真不怕我將你透露出去？”男子繼續說。“當然怕。不過事情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另一男子說。“沒有別的選擇了，這么說，即使暴露了你也接受？”“如果可能，最好不要。”……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不停說著，仿佛我和輔導員根本不存在一般。事實上，我真希望自己不存在。

　　心臟處，傳來仿佛被利刃插入并在里面翻轉一般的絞痛。后背更是一片冰涼。與此同時，我的手不能自已地握成了拳頭。

　　瞥了瞥我，輔導員再次按動那紅色按鈕，暫停了兩人毫無節制的對話。“這是什么東西，我想你比我清楚。”其說。

　　我沒有說話。倒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語言已經從腦海里消失了，我只覺得整個人一片茫然。

　　“放松放松。”突然地，輔導員再次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頓時，我只覺得腦海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用這么緊張的。”他繼續說，神色也緩和了一些，“放心，這個音頻不會傳到別的地方的。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我會盡可能保護你的。”

　　“好……好的。”半晌，我才吐出這兩個字。

　　“嗯。”輔導員輕輕點了點頭，“現在呢，我希望你如實回答我問題。一定要如實回答，這樣我才能更好地把握事情的走向，才能更好地保護你。”

　　“這里面說話的人有一個是你吧？”他問。

　　機械地，我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你是9月份那視頻里的男的？”

　　“嗯。”勉強，我開口道。

　　“好，明白了。”輔導員點點頭，然后他摸了摸下巴。半晌，其說，“我會盡量將事情的傷害降到最低。不過最低不是說沒有，而且這畢竟也是傷害，是真真切切的傷害，這，你要知道。”

　　我沒有說話，也不知該說什么。

　　似乎在謹慎地挑選詞句，少卿輔導員說，“所以，你的獎學金將被取消。”

　　“為……為什么？！”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在聽到輔導員說出這樣的話來時，我還是感到有些不能接受。畢竟自己現在就等著獎學金救急。

　　“為什么？”輔導員掃了我一眼，“難道你覺得視頻事件給學校造成的影響還不夠惡劣？還是說，你覺得即使自己做了再過分的事情，學校也不能取消你的獎學金？”

　　“我沒那意思的。”我說，“只是其實我也是視頻事件的受害者，那根本不是我做的。”

　　“誰能證明？”輔導員狹小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誰能證明你不是視頻事件的主謀？你可知道，到現在為止，視頻事件的主謀都還沒有最終確定。也就是說，說成是你，沒有任何問題。”

　　“這……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經管學院那女孩死活不承認視頻是她發的，發出第一個視頻QQ賬號的那男孩更是不承認。而且他們和你一樣，也都聲稱自己是受害者。”

　　“可是……可是學校的處罰不是下來了嗎？”

　　“學校處罰是下來了，那是學校調查小組根據掌握的資料，給事情的參與者最后下的定論。可是事件的主謀，就是沒人承認。畢竟發出視頻的QQ賬號不是那女孩的，發出視頻的電腦也不是她私人的，而是網吧的通用電腦。否則你以為搞出這么大的事情，學校只給一個留校察？你以為她還能留在學校？”

　　一時，我說不出話來。

　　“作為視頻里的另一個‘主角’，”輔導員繼續說，“和那女孩一起赤身裸體出現在學校各個班級群里，說自己是受害者，這種話以后就不要再說了。就算你真的是受害者，而且說實話，我也相信。可是就像一開始我說的那位在工作群里發表不當言論的老師一樣，或許一切都是無意，甚至是受害者，但惡劣的影響畢竟擺在那里了，而且是明晃晃地擺在那里，那這事就必須有人負責。”

　　“可是視頻事件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我不愿放棄地說，“怎么還會對我的獎學金造成影響？”

　　“本來是已經過去了。”輔導員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只怪你不聽我之前在大會上說的話。我讓所有人都離視頻越遠越好，你倒好，繼續和那女孩糾纏。要不然也不會被人偷偷錄下這個音頻，被舉報到了學校獎學金評審委員會那里去了。”頓了一下他說，“獎學金肯定是要被取消的。你可以站在學校的角度想想。學校經過多輪篩選，最終確認的國家獎學金獲得者，竟然是之前不雅視頻里的某個男主角。這事情一旦傳出去，會對學校造成多糟糕的影響，你自己琢磨琢磨吧。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接受，這是你的自由。不過在選擇不接受之前，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這事如果鬧大了，肯定不是僅僅取消獎學金這么簡單了。”

　　我只能默然。

　　“我呢，是希望把事情的傷害減小到最小，”輔導員繼續說，“想必學校獎學金評審委員會也是這樣希望的，要不然也會讓我單獨找你了。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我是在保護自己。畢竟我是你的輔導員，如果你出問題了，我肯定也難逃其責。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責任這東西他媽的就這樣，只要跟你有關，你就得擔著，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也不管那是直接還是間接。”說著，其走到飲水機旁，倒了兩杯水。一杯自己喝了，一杯則遞給了我。“如果你同意了，”他說，“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我會處理好，你到時候只需要簽個字就行了。如果你不同意，那學校獎學金評審委員會就會啟動相應的程序，到時候事情的影響會擴到多大，波及范圍會覆蓋多廣，說實話，沒人知道。”

　　一動不動端著紙杯子，我怎么也喝不下去，雖然口渴異常。

　　“以你的成績，即使今年拿不到獎學金，明年想必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明年到時候視頻事件就徹底過去了。”仿佛是為了安慰我似的，輔導員緩緩說。

　　“難道只能取消，就不能……不能只是降一級嗎？”我仍有些不死心，畢竟現在的自己真的非常缺錢。

　　“不可能的！”輔導員斷然拒絕，“這事只有‘有’和‘無’兩個選擇！吳城，你也是一個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事情就是，誰的事情誰負責。你呢，不著急下結論，先回去好好考慮考慮。明天下午6點之前給我答復就行。還有，再給你一個提醒：別再和那女孩糾纏了，要不然后面的事情只怕更大。”

　　我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