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雷聲陣陣砸向地面,空氣似乎都被雷聲嚇得忘記了流動,藥爐下的火苗噼啪作響,倏地一陣風掠過,火苗瞬間被壓下,不過剎那又重新爬上了藥爐。
易歲寒暫住的院子,寂靜得沒有一絲人聲,似乎所有人都因今日的天氣而失了魂,氣氛沉郁到有些壓抑。
雨盡管還沒有落下,但也能預見這定是一場狂風驟雨,易歲寒的手輕輕附上自己的右眼,從今早一直到現在,右眼皮就一直在跳,似乎預示著有什么不詳之事就要發生。在勇武王府養傷的這些日子易歲寒得到了極好的照顧,右臂也逐漸可以做一些簡單的活動,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莫名的心悸就是在不斷侵擾著易歲寒。
再也躺不住,易歲寒緩慢起身,打算去倒杯茶喝。
茶水還是熱的,是小鮮剛為自己換上的,易歲寒端起茶杯,還未等飲下便聽到房門“啪”地一聲打開,混著砂石的風霎時迷了她的眼睛。
“先把門關上,風太大。”易歲寒強壓下愈發強烈的心悸,佯裝冷靜地道。
面前的賀蘭捷風塵仆仆,頭發也被風吹亂了,秀著蒼狼的朝服還未來得及換,關上門,他定定地盯著易歲寒,眼神中帶著些易歲寒看不懂的意味。
將茶杯放在桌上,易歲寒拉開凳子坐下,用力揉了揉狂跳不止的右眼,問道:“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東堯來了使者。”賀蘭捷站在原地沒有動。
“哦?來做什么?”易歲寒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從她攥緊衣角的雙手,能看出她是緊張的。
“來要你。”
“易家軍呢?”
“只要你。”
“是好事。”
“咔嚓”一聲,一道閃電劈下,隨后瓢潑的大雨狠狠砸下,巨大的聲響讓人心頭一顫。
易歲寒沒有抬頭,自己帶兵投敵,是死罪,但好在沒有牽連易家軍,確實是不幸中的萬幸。
賀蘭捷兩步走到易歲寒面前,將桌上的茶一飲而盡,“當”地將茶杯砸在桌上,然后蹲下身抓住易歲寒的肩膀,強迫她看向自己,眼中不知為何竟帶著些許憤怒,“這可是死罪!你就一點都不怕?!”
“你輕點,我的傷還沒好。”易歲寒輕拍了拍他捏在自己右肩的手。
“易歲寒!”
易歲寒抬起眼對上賀蘭捷憤怒的雙眼,深深嘆了一口氣,“我怎會不怕,可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好在易家軍不會因此受到牽連,這已經是我們陛下的仁慈了。”
抓住易歲寒冰涼又細微顫抖的手,賀蘭捷知道易歲寒是怕的,即便她早在與自己對戰時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本王不會讓你死的!”賀蘭捷的口氣強硬地不容置喙,“本王好不容易才救下你的命,你費了本王多少的藥材和銀子,還都沒開始還,你就想解脫?沒門!”
“你打算如何救我?”易歲寒上翹的嘴角掩飾不住眼中的悲傷,是否處死是東堯的事,賀蘭捷身為北元的勇武王只怕是說不上話。
“你是本王的俘虜,本王發話留你一命,夏廣勛會給本王這個面子。”
夏廣勛是東堯的國君,他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面,當年面對自己遠嫁南洬的親妹妹他都可以不留情面地與之為敵,更何況是易歲寒這個帶軍投敵的叛將。
賀蘭捷也知道自己的話并沒有什么說服力,所以自己又加了一句,“如果他執意要你死,那本王就去劫法場,你是本王抓的,你的命必須要攥在本王手里!”
易歲寒聽了賀蘭捷孩子氣的話,竟突然有些想笑,心中的傷感和恐懼也去了大半,“那好,那我就等著勇武王殿下劫法場的壯舉了。”
即便易歲寒沒打算當真,可賀蘭捷的承諾依舊給了她微弱的希望,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對賀蘭捷已經產生了依賴。
易歲寒出發當天,賀蘭捷拿出了他珍藏的烈酒倒了一碗硬塞進易歲寒手中。
“這是……酒?”易歲寒覺得冷汗冒出來了。
“難不成是水?”賀蘭捷劍眉一挑,一絲驚訝浮上眉梢,“你沒喝過酒?”
“沒……喝過!”易歲寒瞬間改了口風,自己出身將門,若說自己從未沾過酒,她嫌丟人。
“哦?那就好,喝吧!就當給你狀行了!”賀蘭捷自幼混在軍營,也算是酒場上的老手了,又豈會看不出易歲寒是在撐面子,可既然她想逞強,那賀蘭捷也不打算攔。
賀蘭捷將自己手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然后微笑著看著易歲寒。
易歲寒低頭看著滿滿一碗烈酒心一橫,頭一仰,咕咚一口就把碗中酒喝了個精光,隨后強烈的灼燒感自上而下燒進胃中,鼻腔和喉間也被辛辣之感圍剿到底,劇烈的嗆咳讓易歲寒霎時紅了臉,意識也被拂過的風帶走大半。
賀蘭捷一邊拍撫著易歲寒的后背,一邊無奈地笑出聲來,“你說你,逞什么強,不能喝直說就是了。”
“咳咳!咳咳咳!”易歲寒咳了許久才緩過來一口氣,“這酒這么辣……你是怎么喝進去的……”
“北元的酒都這么辣,你多練練就適應了。”賀蘭捷笑道。
易歲寒抹了抹嘴角,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以后應該是沒機會適應了。”
“放心,有機會。”賀蘭捷聽力甚好,看著易歲寒毛茸茸的頭頂,他心中升起幾分憐惜。朝身后招了招手,早已等在一旁的薛羽軒和小鮮趕忙走了過來。
“易少將軍,這是我專門給你配的藥丸,若是傷勢反復或者身子不舒服的時候就吃一粒,還有大棗桂圓,補氣血的你都拿著。”
“還有我準備的,這是北元特產的肉干,還有些衣服和披風,路上涼,易少將軍怕冷別凍著。”小鮮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
任誰都知道易歲寒此次一去兇多吉少,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薛羽軒和小鮮已經把易歲寒當成了朋友,本以為她以后就會留在北元,誰想到東堯那邊卻不肯放過她。
易歲寒抱著他們二人給的東西心中一片溫暖,只可惜今日沒能再見一眼巖叔,以后易家軍怕是就只能依靠他了。
轉身進了囚車,易歲寒任由東堯的衛兵用鐵鏈將車門栓死,賀蘭捷看著這樣的易歲寒心中酸澀,抓住鐵鏈,賀蘭捷一字一頓地說道:“易家軍永遠都是你的,總會有回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