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上午，

　　云來鎮上突然多了一個鹵味攤子，就在賣肉的陳屠戶旁邊兒。

　　陳氏一臉緊張的站在那里，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剛剛跟嫂子自告奮勇說要先送一批過來賣賣看。

　　她轉頭低頭看著自家閨女：

　　“閨女，我能行嗎？”

　　周泠泠肯定的點點頭！

　　“娘，你肯定可以的。”

　　她娘是個很有遠見很有魄力的女人！

　　賣個鹵味而已，小事一樁！

　　坐在肉攤后面的陳屠戶掀起眼皮看了閨女一眼：“你小時候站那罵老子的時候膽子倒是大，這會兒慫了？”

　　周泠泠滿臉大寫的吃驚：“娘，您還罵過外祖父呢？”

　　好家伙，她又認識了一下親娘？

　　陳氏：“……”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我。

　　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那會兒有個姓白的寡婦，天天跑肉攤來纏著她爹，給她娘都氣哭好幾回。

　　陳氏看不下去，有一回那寡婦又來，陳氏就站在這里叉著腰罵她爹“負心漢”“白眼狼”……

　　代價嘛……被她爹追著打了一條街。

　　以前她也是個“皮實”的孩子，挨的打不比她哥哥少多少，只是這些年在周老太太手底下討生活，日復一日的忍耐，讓她整個人都怯懦了不少……

　　想到這里，陳氏的勇氣突然又回來了！

　　她叉著腰看了一眼她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再次看向過往的人群，陳氏“咳咳”了兩聲，直接吆喝了起來。

　　“新鮮出爐的鹵味啊，獨家秘方，包你吃了還想吃，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陳屠戶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視線，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周泠泠的目光在外祖父和她娘身上打了個轉，心想回去一定得問問她娘，為什么要當街罵外祖父……

　　不過現在當然是小攤開張最重要啦！

　　周泠泠轉頭，對小攤前躊躇的人笑得燦爛：

　　“客官，咱們家鹵味可以試吃，不好吃不要錢哦！”

　　這會兒快到午時了，他們家的鹵味香味霸道，陳氏一吆喝就引得不少人圍觀。

　　“喲！真不好吃不要錢？”

　　離得最近的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問道。

　　周泠泠肯定的點點頭，端起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盤子，上面是切好的各種鹵味，一角還放著一小把小竹簽，就朝著眾人走了過去。

　　“來來來，各位叔叔嬸嬸哥哥姐姐，都嘗一嘗，好吃您就買，不好吃咱也不吃虧！”

　　看她機靈可愛，說話又活潑，在場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我們是不吃虧了，小老板你吃不吃虧啊？”

　　周泠泠糾結了幾秒鐘，才道：“我也不是很想吃虧啊……所以每位各位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只有一次試吃機會哦！”

　　她這糾結的小表情，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周泠泠：沒關系，你們開心就好！

　　端著盤子轉了一圈，讓攤子前的每一個人都嘗到了他們家的鹵味，額角就冒出了細汗。

　　陳氏一臉心疼的給她擦了擦汗，心里暗罵都是自己嘴笨。

　　“閨女，不然還是去把你二哥叫來吧！”

　　兒子留在家里和小侄子一起燒火太浪費了，外邊這么熱，怎么能讓閨女出來遭罪呢！

　　大熱的天，正在家里和表哥添柴燒火的周云滿頭大汗，卻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咦？這味道……”

　　“真好吃，還想再吃一塊。”

　　“這味道真絕了，老板，這豬耳朵怎么賣？”

　　剛剛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問道，還一邊“咂巴”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

　　陳氏按照閨女教的，回道：“豬頭肉和豬耳朵十六文一斤，別的都十文錢一斤。”

　　“十六文？肥肉才十文錢一斤呢！怎么賣這么貴？”

　　周泠泠適時解釋道：“叔叔，一看您就是識貨的！”

　　“您也嘗過了，咱們家鹵味肯定是獨一份兒的，里面放了近百種中藥材，熬制的大骨湯也是燉了一天一夜，這鹵料成本和柴火什么的都是要錢的，這么好吃的鹵味我還便宜賣給你，您能放心啊？”

　　中年大叔：“……”好像還真不能！

　　“行，那給我來半斤豬頭肉，半斤豬耳朵！”

　　周泠泠一笑，麻溜的給他稱好：“好嘞叔，要給您切好不？”

　　中年大叔挑了挑眉：“還能給切好呢？”

　　周泠泠：“那可不！還能給您涼拌好呢！”

　　“成！那給我切好拌上。”

　　中年大叔樂呵呵的，心想今日倒是遇上個新奇的鹵味攤子。

　　周泠泠把稱好的豬耳朵和豬頭肉給她娘，又轉頭招呼另外幾個要買東西的客人。

　　陳氏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結果就被陳屠戶搶了地方。

　　“你去幫泠泠。”

　　話音剛落，陳屠戶抄起案板上的菜刀“哐哐哐”就切了起來。

　　這么多年豬不是白殺的，陳屠戶切的薄片兒相當的到位，周泠泠默默在心里給外祖父點了個贊。

　　“叔今兒您是咱們第一位客人，收您半價，您給十一文！”

　　“嬸子，您是第二位，就給您打個六折，半斤大腸收您六文錢，要給您切好不？”

　　“……”

　　沒一會兒，

　　攤子上的一盆鹵味就賣完了。

　　陳氏讓滿頭大汗的周泠泠趕緊回去：“你讓你舅母把東西送來，你就別來了，娘都會了！”

　　不會也得會！

　　她一個當娘的，飯都喂到嘴邊了，再吃不下去她不如找塊豆腐撞死！

　　還沒到太陽落山，鹵味攤子上的東西就賣完了。

　　陳氏和陳舅母兩人回家都是扶著腰的，攤子上的鍋碗瓢盆是周云和陳家康兄弟兩人搬回來的。

　　陳屠戶也背著手悠哉悠哉的回來了，陳舅舅則是背著一箱子刀具跟在后面。

　　今天拜這個鹵味攤子所賜，他們爺倆的肉也提前賣完了。

　　周泠泠看見大家都回來了，連忙放下剛剛外祖母給她找來的種子跑了過去。

　　“娘，舅母，你們回來啦！”

　　“快坐下坐下，我去給你們倒水……”

　　她搬來兩個竹椅放在院子里，又“噔噔噔”跑去廚房，飛快的端出來兩碗水遞給兩人。

　　然后就眼巴巴的看著她們——

　　一道蒼老帶著中氣的聲音突然嘆了口氣。

　　“哎，我們這些老家伙，現在就不被人看在眼里了，以后老了更沒指望嘍……”

　　另一道聲音也跟著附和：“可不是嘛！如今連口水都喝不上了，哎……”

　　周泠泠：“……”戲精外公！戲精舅舅！

　　盡管內心腹誹，周泠泠還是揚起笑臉：

　　“哪兒能忘了您二位啊，我這就去給外公和舅舅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