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洲
玄鳥帶著徐文謹,走進青鸞殿。
一眾精怪小妖都圍上來,語氣興奮:“主人您回來了?”
“主人回來了。”
眾妖手舞足蹈,蹦蹦跳跳。
樹妖蹦不起來,只能扎根在原地,釋放妖力,讓滿枝頭開滿了花。
玄鳥看出徐文謹的不自在,耐心解釋道:“你別擔心,它們自小受四方洲靈氣供養而生,只食花露蜜果,從未傷過旁的生靈?!?p> 四方洲難得的生機就體現在這些小妖精靈身上了,玄鳥喜靜,平時它們也不怎么叨擾她。
聽到后半句,徐文謹的臉色才稍微好了一點,只是仍舊有些排斥,一語不發。
姜未忍不住皺眉,大道有情,但凡有點見識的修行者,絕不會讓自己思維守舊,固守于種族之分。
人有好壞,妖也亦然。
在她看來這些四方洲的妖靈,心性都要比任何一個徐家人要來的干凈。
徐文謹思想守舊,心胸亦不怎么寬廣,難怪周身靈氣滯澀,修行了這么多年,沒有什么太多進步。
就算待在四方洲,受靈氣供養,最多也就是金丹止步了,或許還到不了。
徐文謹確實不太喜歡這里,說不上來哪里不好,從前他在貫城內,是身份尊貴的徐家少主,走到哪,都是人群焦點。
他為了抵抗父親,娶了阿鸞,夫妻倆一直待在貫城,也沒有徹底脫離徐家的勢力范圍,明面上大家把他當普通人,其實暗地里,他仍然還是那個徐家少主。
他內心潛意識也這樣以為,他總歸是要回去的,繼承徐家的一切,帶著阿鸞一起回去,他可以保護阿鸞一輩子,他永遠是她的天。
他在阿鸞面前,是這世上最意氣風發,卓越出色之人。
可如今的玄鳥,一個眼神就足夠讓他跌進塵埃里。
他突然有些后悔,可興致正好的玄鳥轉過頭來對他突然說:“文謹,我們要不要舉辦一場大婚,就像你說那些尋常夫妻一樣,紅衣紅袍,結發兩不疑?”
他想,他確實沒有給過她一場像樣的婚禮,總想著先欠著,等他再強一些,可以理直氣壯站在父親面前,可以風風光光把她娶進門,父母高堂上座,阿鸞在懷,朋友舉杯慶祝,該是何等風光景象?
“好。”他想,只不過是一場婚禮,玄鳥想要,那就辦吧。
玄鳥明顯感覺到徐文謹情緒不高,她以為是他剛到陌生的地方,還不熟悉,拉著他逛遍了整個四方洲,怕他獨自出去,觸動陣法,又給他仔細說明了要害之地。
她毫無保留,徐文謹卻若有所思。
直到大婚那日到臨,眾世家宗門紛紛到場,精英群萃,新人慢慢走來,玄鳥沉寂在幸福中,徐文謹卻專心停留在旁人的冷嘲中。
“這是哪來的人,怎么從未聽說過?”
“修為不怎么樣?樣貌也只是清俊,玄鳥為何選了這種人?”
“我看那人來我宗門,連個門外掃地的都不如。”
“世家小族,也配的上神族后裔?”
“……”
徐文謹面色發緊,握緊雙拳,他突然有些恨自己為什么要答應辦這場婚禮,不辦就不會聽到這些?他幾時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轉頭看著一旁的玄鳥,心中突然有了莫名的恨意怨懟,暗想,這么多人嘲諷他,玄鳥一點都聽不到嗎?
玄鳥確實一點也沒聽到,因為比起那些嘲諷,她聽到更多的,是對兩人的祝福。
“玄鳥一族親緣淡薄,如今頭一次這么正經的大婚,想來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新郎面容俊秀,想來也是出身世家,和玄鳥也算郎才女貌?!?p> “若是能多生幾個玄鳥,匡扶我道,這年輕人也算功德一件啊,哈哈哈。”
“這四方洲靈氣強盛,若是潛心修煉,想必一定大有進增?!?p> “………”
明明走在同一條路上,兩人聽到的卻是天差地別。
姜未暗暗搖頭,只嘆一句,心有念起,自己想聽見什么,自然就會刻意留意什么。
徐文謹,原來那場大婚,于你來說,是這樣的心境。
人群繼續走著,姜未突然聽見一句,劍宗來了。
眾人的視線皆朝某處看去,玄鳥亦然,姜未隔著人群,看著塵虛落座,一副清風道骨的形象。
還有那個站在他身后,面容稍顯稚嫩,面無表情,背著一把長劍的自己。
那是她剛拿到驚雪不久。
絕世名劍,落在了一個年歲不顯劍道天才的手上,怎么不能惹來旁人注意。
眾人的眼里皆是艷羨,敬佩,和狂熱崇拜。
姜未卻極其敏銳的發現,“自己”的臉上閃過一絲煩躁,想來是嫌聒噪了,怕是若不是前頭有塵虛坐著,下一秒就要拔劍了。
暗自感慨,那時自己確實稱得上年少輕狂,脾氣也不大好。
不如現在,穩重了許多。
“那是誰?大家都在看她?!币慌缘男煳闹斖蝗怀雎?。
玄鳥出聲道:“是劍宗的少宗主,生來劍骨,天資卓越,如今已是元嬰境界,她年歲頗小,又得絕世名劍,是很多世家精英都想要奮趕追上的頂級天才?!?p> 姜未沒想到玄鳥居然還知道她,看來從她一踏進四方洲時,那縷殘魂,就認出了她,知道不敵,故意把她引到這。
不過其實不用她出手,姜未也是要進來的,她的殘缺劍靈在這,她必須要帶走。
一路見過太多天才,直到看見那個少女,徐文謹才明白這世上,真正的天才是旁人無論如何也超越不了的。
他被困在貫城,心也被困住,一朝出來,看盡這世間強者,才發現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一切,都不過是井中觀天罷了。
姜未不知道這人又犯什么病,死盯著自己的方向,臉色一陣晴一陣雨的?
男人的心,如此難以琢磨,玄鳥為何非要做著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玄鳥感覺到徐文謹情緒有些不好,以為眾人轉移了注意力,忽略了大婚所致。
她想了想,打算哄哄他。
湊到他的耳邊,輕輕說道:“我給你一個驚喜?!?p> 徐文謹抬頭,和眾人一起,看著玄鳥一身紅色嫁衣,飛到蒼穹頂上,迎著滿山花樹送來的花瓣,對著當空,對著她在人群中唯一望見的,最耀眼的情郎,高歌絕唱。
那是一首示愛曲,含蓄婉轉,又止不住的纏綿悱惻,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徐文謹不懂。
他只知道這一刻的玄鳥是那樣耀眼,刺得他連不敢靠近半步。
他突然想,阿鸞為何不能一直是阿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