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奶奶
承澤十六年,臘月。恒王府張燈結彩,不是為賀新年,而是賀小姐即將到來的生辰。
這是陳燕昭被帶回恒王府的第二個冬天。
清晨,飯廳傳來碗碟的輕撞聲。恒王妃宋氏拿筷子敲了敲小兒子躍躍欲試的手,嗔道:“你父王還未下朝呢,等他回來再動筷?!?p> 陳景煥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將筷子放下,指著一旁絲毫沒有受影響的陳燕昭,告妹妹的狀:“母妃,為何燕昭可以,我不行?”
宋氏沒搭理他。她的視線落在門口,正焦急的等待著夫君帶來的消息。
陳景煥不依不饒,不讓他吃飯,他就用指頭去戳妹妹的臉頰,手還沒挨上,便聽到下人通傳的聲音,恒王回來了。
他嚇了一跳,連忙將小動作收了起來。
宋氏迎上前去,語氣既緊張又期待:“怎么樣,成了嗎?”
恒王年輕的臉上藏不住笑意,他越過一眾兒子,走到陳燕昭面前,將她抱在膝上,輕輕晃了晃。
陳燕昭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奶聲奶氣地問:“王爺,昭兒是不是能跟你們一同參加家宴了?”
恒王沒說話,只是笑著點頭,一手攬著陳燕昭,一手幫她正了正發髻上的小蝴蝶:“以后可以喊父王,不用喊王爺了?!?p> 宋氏喜極而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絲毫不顧大家閨秀的端莊,拍著手高興道:“太好了,終于塵埃落定了?!?p> “父皇說,等昭兒生辰過完,便可以上玉牒,正式成為咱們的女兒了?!?p> 陳燕昭不懂什么是玉牒,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已經在恒王府住了兩年了,還不能改口喊王爺王妃爹娘,但她的腦海中卻無端浮現出一幅畫面。
穿著吉服的恒王與宋氏鄭重從一個帶著高帽的人手里接過什么,晶瑩剔透的玉片片在恒王的衣袖中一閃而過。
她嘿嘿一笑,摟著恒王的脖子,“玉片片,我看到了?!?p> 恒王驚奇:“哥哥們又給你看他們的玉牒了?等過完生辰,咱們昭兒也有寫著自己名字的玉牒了?!?p> 陳景煥趕緊否認:“沒有啊,父王別亂說,我們幾個可從未給她看過什么玉牒?!?p> 陳燕昭是被恒王撿回來的孩子。因為不是皇室血脈,所以宮中遲遲不肯承認她的身份。
既然宮中松了口,恒王理應帶陳燕昭去見過各位長輩,謝恩。
用罷早膳,宋氏找出來一條厚厚的氅衣,把陳燕昭裹得密密實實的,胭脂色的料子襯得陳燕昭的小臉白里透紅,跟剛來時候那副面黃肌瘦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可別著了風?!彼Ф撊f囑咐。
陳燕昭在恒王的懷里動了兩下,艱難的從氅衣中探出手來。陳景煥一笑,對著陳燕昭拍了拍手。
“燕昭,四哥抱著?”
陳燕昭點頭,沖他展開雙臂,身子也傾了過去:“要四哥抱?!?p> 陳景煥樂滋滋接過來,顛了顛。
一旁準備去書房上課的陳景镕嗤了一聲,眼神黏在陳燕昭身上,嘴里挖苦陳景煥:“你就抱吧,抱一路,累死你?!?p> 陳景煥沖他做了個鬼臉,自顧自抱著陳燕昭出去坐馬車了。
“一會到了宮里,四哥喊什么,你就跟著喊什么,知道嗎?”陳景煥捏著妹妹的小手,耐心囑托。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機靈聽話的陳燕昭居然沒搭理他,自顧自發著呆,不知在想什么。
此時陳燕昭的腦子里是另一副畫面。
“轟隆”一聲響,馬車撞在了一起,頓時天旋地轉,倉惶間,陳景煥擋在了她身上,刺目的血順著他的眉角往下淌。
她猛地回神,慌慌張張拽住了陳景煥的衣服前襟。
“不走這邊,四哥!”
鮮血淋漓的場面把她嚇壞了,她帶著哭腔,沖陳景煥喊。
陳景煥一頭霧水:“為何?這條路近啊。”
再往前走就是官道,京中最繁華的一條街。但是陳燕昭居然十分固執,非讓他換條路。這會豈止是帶著哭腔,她眼淚都快要奪眶而出了。
恒王看著心疼不已,什么都顧不上了,眼下還是先把小女兒哄好最重要。他給陳景煥使了個眼色,又掏出手絹來將陳燕昭眼眶里的淚給抹走:“行行行,聽昭兒的,咱們從另一邊走。”
陳景煥探出頭去,交代了車夫兩句,馬車朝著另一個方向駛去。
皇上還在處理政事,恒王就先帶著一雙兒女去見了皇后。
剛落座,皇后便帶著后怕說:“來的路上可是走的官道?適才聽御林軍來報,御史家的馬車發了狂,幸虧你們無事。”
冷汗馬上從恒王的額角落了下來。他抱著陳燕昭的手一陣痙攣,不敢想要是沒聽女兒的,走了官道的話,他們父女三人,如今該是個什么凄慘情景。
“路上昭兒耍小脾氣,非要繞路,沒想到恰好避過了。老天保佑?!标惥盁ㄉ裆襁哆兜碾p手合十,閉著眼朝天上拜了幾拜。
陳燕昭笑嘻嘻看著,也有樣學樣,一邊往天上拜,一邊口里念念有詞:“保佑、保佑……”
皇后沒忍住,笑了出來。她朝陳燕昭招了招手:“上來,讓皇祖母看看。”
陳燕昭兩下從恒王膝上跳了下去,厚重的氅衣把她裹成了個球,走路都搖搖晃晃的。還沒走近,皇后就已經伸出手來護著了。
一陣香風從皇后鼻間掠過,緊接著,一個軟綿綿的小團子就跌進了她懷里。
雖然跌倒了,陳燕昭卻沒哭,甚至還咯咯笑著?;屎罂ㄖ赶卤饋?,舉到臉前端詳片刻,不由笑了出來。
“你這孩子也挺會撿的,一撿就給本宮帶回來一個這么精致伶俐的孫女?!?p> 剛被撿回來的陳燕昭可不是這樣。那時候的她灰撲撲的,臉頰都餓得凹進去,一雙大眼在臉上格外突出。恒王可不敢讓皇后見那個時候的小灰老鼠。
陳景煥大逆不道的搶在他爹前面開口:“皇祖母從前還嘴硬不肯見昭兒呢,現在可好,愛不釋手了吧。”
皇后舉著陳燕昭,只是笑,不說話。她鬢間簪了只蝴蝶樣的釵子,隨著她的動作,那蝴蝶的翅膀就一振一振,陳燕昭盯著那一晃一晃的蝴蝶,越看越稀奇,居然就這么朝皇后的頭發伸出了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