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妤感覺自己的耳尖一顫。
李延喊老師的語氣和別人很不一樣，日日聽的三個字從李延口中喊出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打趣的意味，尾音微微上揚，勾的葉疏妤耳尖發燙。
走廊上光照充足，他的眼睛越發顯得黑亮，他從褲兜中掏出了手機，語氣理所當然：“加個微信吧。”
葉疏妤在那一瞬間有些呆愣，他……要加自己？
“夢嘉她爸爸媽媽最近要出差，如果有什么事就發消息給我吧。”
葉疏妤感覺自己像是空中的氫氣球，不斷上升上升，而后在某一瞬間炸開，這一瞬間大概就是李延后面那句話出口的時刻。
葉疏妤拿出手機，作為班主任，這的確是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而她也并不想拒絕。
“可是舅舅……”李夢嘉還沒來得及說上什么便被李延捂住了嘴，帶著些許哄騙的意味：“乖乖等一會，舅舅等會給你買冰淇淋。”
葉疏妤悄悄瞟了一眼李延，實在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哄小孩。
手機上的頭像是一座雪山，積雪堆在了山頂，陽光灑在上面時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原先葉疏妤去川西玩時也看見過這場景，導游說這叫日照金山。
葉疏妤的頭像是一個很普通的簡筆畫，萬古不變，這頭像曾被吳佳佳多次吐槽，按她說的，就算是搭訕找上你的在加你微信的那一刻都會猶豫一下。
在葉疏妤掃向李延手機的這一刻，她的感情有些微妙。
其實這么多年要是真想加他也不至于加不到，吳佳佳這座橋梁擺在那，吳佳佳為人熱情，不論在哪都能和周圍的人說上話，她也是他們高中群里的活躍分子。
如果真想加李延的微信，總歸是有辦法的。
但是無緣無故突然去加一個人，還是從未有過聯系的人，總歸有些怪異的。
但是此刻，他們就這樣理所當然的擁有了對方的微信，也好。
臨走時李延將手里沒拆封的礦泉水遞給了葉疏妤。
葉疏妤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這水是專門為家長會準備的，每個桌子左上角都擺了一瓶。
“老師拿著吧，老師辛苦啦。”李夢嘉小小的手拉住了葉疏妤，兩只眼睛笑起來彎成了小月牙。
葉疏妤只好接了過來，摸了摸李夢嘉的腦袋：“謝謝你。”
都說外甥長得像舅舅，這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李夢嘉長得就和李延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巴，但是李夢嘉沒有李延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反而像個糯米團子，軟萌可愛，讓人難以拒絕。
“居然是李延，”吳佳佳狠狠啃了口盤子里的雞腿，“他姐姐竟然就有小孩了。”
“你知道他姐姐？”葉疏妤扒拉了一下盤子里的菜。
圣明小學食堂的伙食其實不算差，但是今天打菜的時候光顧著和吳佳佳說話去了，沒來的及和食堂阿姨說不要香蔥煎蛋，盤子里留下被蔥包圍的雞蛋。
“不吃就算了，偶爾浪費一點也沒事。”吳佳佳也吃不來蔥，不然她還能幫葉疏妤分擔一下。
葉疏妤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氣，一口咬了下去。受到奶奶從小的影響，葉疏妤也認為浪費糧食可恥，所以她盤子里的飯菜總是會吃完。
吳佳佳皺著眉頭看葉疏妤仿佛受刑一般的表情，自己要是像葉疏妤一樣家里有礦絕對不會吃食堂，一定把人間珍饈嘗個遍，區區香蔥煎蛋舍了就舍了。
葉疏妤可真是自己見過的最不像有錢人的有錢人了。
看著關注點再次偏移，葉疏妤戳了戳盤子里的米粒，狀似無心地將話題拉了回來：“對了，你剛剛說起李延姐姐……”
“我原先看見過，一看就是個女強人，走路帶風的那種，不知道她老公是什么人。”吳佳佳正在和手里的排骨較勁，嘴里囫圇不清。
“對了對了”，吳佳佳將嘴里的糖醋小排咽了下去，拉長脖子，一只手掩在嘴角，聲音壓低：“其實，李延他也是個有錢人。”
葉疏妤心里疑惑，因為陳宴南的緣故，她對于京市的貴人圈也有所了解，但是并沒有聽過李延的名字。更何況他高中時曾和自己同校，讀的是一所公立的普通高中。
像陳宴南這種階級的，從小到大都是讀的貴族學校，周圍接觸到的也是自己那個圈子里的。那個圈子，是葉疏妤這種暴富的家庭要跳起來才能勉強夠得到。
“你知道京市最高的那棟樓嗎？”
這棟樓每一個京市人都不會不知道，葉疏妤更是熟悉，畢竟她每次回家都能看見那棟燈火通明的世紀大廈。那棟大廈是甜度集團的，而天都集團的董事長似乎的確姓李。
葉疏妤感覺吳佳佳的眼中充滿了對于鈔票的頂禮膜拜，她咽口水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就是李延他爸爸的。”
這話無異于一顆深水炸彈，葉疏妤都能看見水花不斷翻涌，不斷翻涌，最后形成了一個巨大漩渦。
這世界，總是出人意料。
“但是呢，準確來說那棟也不是李延他爸爸的。”
吳佳佳不愧是語文老師，講起事情來百轉千回，讓人感覺像是坐著過上車。
“那棟樓是李延他繼母的。”
吳佳佳的聲音沉了下來“李延他爸和他媽媽離了婚，兩個小孩一個都不帶，直接去給京市最有錢的人家當上門女婿去了。”
“據說十幾年來對于李延姐弟不聞不問，李延媽媽生病過世都沒來看一下。”
“唉，男人啊，始終是靠不住。”
“結果現在人老了，后來娶得那個千金老婆過世了，轉頭一看，家世顯赫，但自己冷冷清清一個人，再生一個兒子也不現實啊，又想起了自己遺忘的兒子，于是又轉頭來找李延。”
“那他呢？”葉疏妤急切地想知道他會怎樣，選擇父慈子孝接受潑天富貴，還是……
吳佳佳的嘴角盡是嘲諷：“那自然是鳥都不鳥那個男人，聽說那個男人找了好幾次，但是李延一次都沒見。”
果然是李延能做得出來的事情，他那樣驕傲的人，從來都不會低頭。
說完八卦吳佳佳催促葉疏妤：“快吃快吃，等會下午還有課呢。”
看著碗里還有一半的飯菜，葉疏妤放下筷子端起餐盤，朝著食堂門口走去：“走吧，不吃了。”
吳佳佳的眼睛瞪得有頭頂懸掛的燈泡那樣大：“難得呀，生平第一次。”
葉疏妤只是感覺自己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剛才的話讓她的情緒無比復雜，那么多財產，她沒有像吳佳佳一樣的心動。談起李延父親的拋棄她也沒有那么多的鄙夷，人心易變，她早就知道了。
但是想起李延，她感覺有股酸澀。
當年他幫自己的時候又在想什么呢？會想起這個拋棄了他的男人嗎？
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是不是也在告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