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回趿著拖鞋,慢步走下樓梯時,腦子里一直在想警署的人,怎么會找上她。
兩道秀眉微蹙,一雙杏眼里蕩滌著各種揣測。
連呼吸都變沉了。
順著旋轉樓梯去往會客廳,邊走邊穿好臨時披上身的卡其色風衣,纖纖玉指勾住腰帶系上,風衣下擺處露出一截家居褲褲腳。
向前展臂,接過傭人手中古董電話,古銅色話筒輕貼耳側,調整呼吸,“喂,張警官,找我什么事?”
“孟小姐,”孟家別墅外,隱蔽處,張兆和正瞇著眼,瞧著霍淵乘坐的賓利從他眼前滑過,眼風如刀一直追隨到車尾燈不見蹤跡,才悻悻收回目光。
開口說話時,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怒,“可否耽擱你幾分鐘?”
“請講。”孟星回捏緊話筒陶瓷手柄,微微顫抖的嗓音,將她努力粉飾的鎮定出賣。
“呵。”似乎察覺到孟星回的緊張,張兆和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孟小姐,別緊張,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能麻煩你出來一趟嗎?”張兆和難得放緩語氣。
感覺自己突然不會說話似的。
“你,在哪兒?”孟星回抿緊唇,瀲滟杏眼微抬,目光從大門旁落地窗看出去。
家門口兩扇緊閉大門旁,挺拔矗立著兩根石柱,各自頂上一盞路燈,散發著昏黃燈光。
夜風偶爾卷過路旁人工竹林,搖曳枝丫在昏黃光線下顯得影影綽綽,令人毛骨悚然。
孟星回剛推開大門,就迎上了這陣風,心頭一緊,收回目光不敢再看遠處。
垂下眼皮,小心專注腳下。
耳邊時有風吹草動,孟星回像一只驚弓之鳥,一雙蓄滿水光的眸子機敏的四處梭巡。
抵達張兆和描述的位置,沒見著人。
原地找尋一圈,陰惻惻的冷風直往脖子里灌,孟星回瑟縮了一下,豎起風衣領,包裹住口鼻,只留一雙杏眼警覺的四處張望。
“孟小姐。”人工竹林深處,張兆和突然出聲,嚇得孟星回一個趔趄。
要不是知道張兆和就在這里等她,估計她一聲尖叫,能召喚出正在別墅區巡邏的數名保安。
驟然轉身,瞧見張兆和鬼魅一般,出現在竹林墻下陰影里,孟星回心尖一顫。
雙手插進風衣口袋,雙臂緊貼身體,孟星回凝眸看向張兆和,“請您長話短說。”
“好。”張兆和手里夾著一根煙沒點,抬起夾著煙的手,小指微曲撓了撓左邊半截眉毛,像吐煙霧那般吐出一口氣,“你和霍淵什么關系?”
孟星回聞言,眼睛透過風衣豎起的衣領邊沿,緊盯張兆和,他那張臉隱沒在陰影里讓人看不清表情。
沉下心,思忖一瞬,“張警官,請問您今天找我,是以執法者的身份向我問詢,還是僅代表個人,隨意聊聊?”
“呵,”張兆和訕笑一聲,瞧著燈光下她那張明艷乖巧的面龐,眼睛豁然亮了一度,“原以為孟小姐只是擊劍厲害,沒想到思想也這么嚴謹,不愧是學過法律的。”
耳邊傳來兩聲蛐蛐叫,孟星回心無旁騖,目光灼灼望著雙手叉腰,靠在黑色轎車上的張兆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嗤,”一聲嗤笑落地,張兆和牙齒咬著舌頭,朝她點點頭,似有妥協,“這里不是警局,咱們隨便聊聊。”
“既然您是以個人身份,那我可以選擇不回答您提出的任何問題。”說完,孟星回轉身要走。
“等一下。”
張兆和身體離開車身,朝孟星回走近兩步,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沓照片。
揚起手中照片,張兆和沒了先前那般好臉色,眉頭也漸漸皺起,因左側少了一半眉毛的緣故,在路燈半明半暗的籠罩下,顯得有些兇相。
張兆和聲音本就粗獷,身后又夜風習習,攪動著人工竹林反復出現“沙沙沙”的輕響,使得孟星回心臟猛烈顫動一下。
夜風不斷鉆進孟星回裙擺,柔軟的黑色裙擺下,兩條筆直纖細的長腿沒有任何包裹,冷風吹得皮膚冰涼,孟星回無意識打了一個冷顫,眼睛里瞬間晶瑩閃動。
看起來楚楚可憐。
見狀,張兆和面色才緩和下來,捏著一沓照片遞到孟星回面前,語調輕緩,“孟小姐,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請你幫個忙。”
音落,孟星回手中多了一沓照片,耳邊粗獷聲音又起,音色摻雜著一絲沉重,“希望孟小姐看過這些照片后,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孟星回本就無意與霍淵有牽扯,是以,才態度強硬拒絕回答張兆和提出的問題。
只是,她越想遠離霍淵,冥冥之中仿佛又有一股強大力量,將她再次拉回到霍淵身邊,強勢將兩人綁定在一起。
掙不脫,也逃不開。
粉紅色指尖一張張滑過手中照片。
越看,孟星回眉毛擰的越緊,眼睛瞪的越大,睫毛情不自禁掛上晶瑩,微微顫動著。
眸子里晶瑩匯集,每翻動一張照片,心臟便往下多沉一分。
呼吸溫熱,潮濕,逐漸氤氳出一片濕氣,暈染著風衣領口邊沿。
照片上,是與霍淵有關兩起案件中涉及的女性受害人,命案現場勘察現場拍攝的照片。
前一起被定性為“奸殺”,女性受害人比較年輕,漂亮。
看樣貌,當時應該還是一名學生。
另一位受害女性,面容較好,成熟有風韻,看起來像是一位學識頗豐的知識女性。
兩位受害人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被害之前都見過霍淵,且受害時狀態慘不忍睹。
咬著牙,看完手上一沓照片,孟星回默默向外吐出一口長氣,雙手顫動遞回照片。
抬手勾了額前一縷碎發別向耳后,眼睛再次看向張兆和,“你可以向我提問,但答不答在我。”
“還是那個問題,你和霍淵的關系?”
“他是我擊劍俱樂部老板。”孟星回有意回避倆人其他關系。
比如,孟星回剛答應和霍淵做朋友。
“第二個問題,”張兆和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孟小姐看了這些照片,作何感想?”
孟星回眸光輕閃,“我本人非常同情兩位受害人。”
她知道他想從自己嘴里聽到什么,但那些與她主觀意識無關。
所以,能不涉及盡量不涉及。
“呵,只是同情?”張兆和目光不再柔和。
孟星回面無表情聳肩,“張警官還有什么問題?”
“孟小姐,我想說,你與兩位受害者同為女性,又都與嫌疑人霍淵有交集,我希望孟小姐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給予我們一些幫助。”
張兆和斂了眼中厲光看她,十年前霍淵在法庭被判無罪,當庭釋放,十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把霍淵繩之于法。
所以,即便這么做有為執法者行為準則,他依然義無反顧,即便是捕風捉影,也比現在干等著強。
“對不起,”孟星回往燈光下退了一步,“我認為,從霍淵離開警署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洗脫了嫌疑,所以'嫌疑人'三個字,不應該再貼在他身上。”
音落,她目光堅定,看著一臉詫異的張兆和。
接著道:“而且,要證明霍淵有罪,就要找到充分能證明其犯罪的證據,而找證據是警察和法官的事情,我本人表示無能無力。”
“所以,孟小姐不打算盡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呵呵,”孟星回突然笑了,抬手抱緊雙臂,眼中水波蕩漾,在黑夜里看起來格外明亮,“不好意思,張警官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霍淵在我這里并不是罪犯,即便我和他有來往,我也不會用看待罪犯的眼光來看待他,所以我無法在某些方面給予你一些幫助。”
說完,孟星回斂了笑容,話鋒一轉。
“但是,如果在與他相處過程中,發現他有犯罪傾向,或是他無意中暴露了過往,那時我將作為一個國家公民,履行打擊犯罪人人有責。”
孟星回一席話說完,張兆和沉默了好久。
“孟小姐,不愧是法學高材生,領教了。”說完,張兆和沉著臉,拉開車門上車。
關閉車門前,又在門縫里探出頭來,謔了一句,“孟小姐作為周伯寅老先生的準孫媳,卻與他兩個孫兒糾纏不清,不知周老是否知道這件事。”
話音落地,張兆和“砰”的一聲甩上車門,又在車輛打火后,再次降下車窗,一臉不屑看著孟星回,“孟小姐,這么維護霍淵,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你未婚夫的弟弟這么簡單吧。”
“你,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