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生命還剩下兩個月時，我給自己選了個喪葬一條龍。

　　會按遺囑打包我所有東西，

　　也絕不會抱怨我是個麻煩精，

　　保我死后24小時以內入土為安，

　　簡直不要太劃算。

　　我第一次登上4000米高的山，想要在此了結一生時，喪葬中心打來電話：

　　「林先生，真的很抱歉，但我們中心經營不善要破產了」

　　「可以麻煩您再撐一撐，換家店辦手續嗎？」

　　1.

　　？

　　怎么，還死一半讓人再撐撐？

　　這是人能說的話嗎

　　我無語，但想想也知道，

　　我這輩子哪有順利的時候。

　　爺爺奶奶姐姐弟弟沒一個看我順眼，

　　前女友勾搭好兄弟一起綠我，

　　現在馬上要死了還要操心我自己的后事？？？

　　「我不換，我都要死了還不能如意一次嗎？」

　　電話那頭換了人，一個女音傳來：

　　「抱歉林先生，中心破產了，但我會負責您的后事。」

　　不疾不徐的聲音像極了我長姐林云瑤，

　　我最討厭的那類人。

　　我瞇眼，立刻給林云瑤打電話。

　　被掛了，再打，

　　被拉黑了。

　　我不死心，給她發微信：

　　「你是不是開了個喪葬中心？」

　　「你要鬧哪樣？想死了？」

　　「你就回答我是不是」

　　「呵，你要是想開了愿意死的話我可以馬上開一個，也算是積德。」

　　害，不是就好。

　　我閉上眼，準備才從山頂一躍而下時，猶豫了。

　　那個喪葬中心真的不是她開的？

　　怎么那個女的跟她一樣一樣的。

　　算了，要死也不差這一會，換一家吧。

　　我可不要死了還跟這些人扯上關系，

　　晦氣。

　　我只身下山，兜里的手機響個不聽。

　　我親弟在家庭群發言。

　　【二哥，祝你順利輪回，下輩子過上你想過的日子。蠟燭】

　　【又鬧什么呢？】

　　這是我奶。

　　【他要死，問我開不開喪葬中心。】

　　【終于知道給家里做點貢獻了，開一個吧，省得送外面花錢。】

　　？真是毫不意外呢

　　我噼里啪啦打字：

　　【開一個吧，等二老走了剛好用上。】

　　猶豫半天還是沒發，

　　看著自己始終摁不下去的右手，

　　我彎腰開始大笑，

　　笑到最后笑出了眼淚花。

　　林中，你就是活該。

　　想起小時候夏日庭院里，奶奶笑著捧給我的半個西瓜。

　　我不顧路人神色在半山腰大喊：

　　「您二老還是長命百歲吧！」

　　我這輩子的苦，

　　權當是上輩子欠你們的。

　　2.

　　我丟過，

　　在我爸媽生意剛有起色的那兩年。

　　對家懷有不軌之心，

　　在我和林云瑤放學的路上堵了我們。

　　我扔起石頭砸向他們然后拉著林云瑤拼命跑，

　　我的目標是集市，那里有爸媽相熟的朋友。

　　就在馬上要跑到集市時，林云瑤摔倒，

　　我為了扶她被其中一個人扯住。

　　眼見后面的歹人開著摩托車追來，

　　林云瑤毫不猶豫地推了我一把。

　　我震驚地看著她鉆進集市，然后被人一板磚打暈。

　　原本事情的走向應該是我爸媽得知消息，

　　然后給錢，我也就回來了。

　　但偏偏，林云瑤沒有開口。

　　她撒謊說沒有同我一道，后改口說可能是去朋友家了。

　　在被挾持的路上，

　　我又陰差陽錯被另一幫人搶走賣進了山里。

　　等到我爸媽報案，警察再追查時，那個團伙為了遮掩聲稱我在路上病死了。

　　死亡通知書下達，

　　我媽因此一夜白頭，

　　最后郁郁而終。

　　而后沒幾年，我爸也撐不住重病離世。

　　剩下的姐弟二人被爺爺奶奶養在身側，

　　從此他們才是一家人。

　　而我，是克死爸媽的災星。

　　等我兜兜轉轉被找回時，

　　他們看我的眼神只剩下防備和對仇人的憎恨。

　　表面的風平浪靜，

　　在林浩的不斷挑事和林云瑤心虛的偏幫下徹底崩壞。

　　「你害死我的女兒不夠，還要害死我的心肝嗎！」

　　奶奶的巴掌重重打在我臉上。

　　她老了，手上沒力氣，其實不疼的，

　　她摟著林浩痛哭：

　　「你為什么要回來，你為什么不就留在那兒呢。」

　　「你為什么不真的死掉呢？」

　　我突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像小時候貪玩偷吃辣椒一樣，疼的人眼淚都出來了。

　　我這個人早從被拐時，就該隨爸媽一起走了。

　　這些所謂的愛、所謂的家人，

　　從一開始就不屬于我。

　　3.

　　我和中心的人在公墓見面，她叫白曉。

　　「那是我給你挑的墓，算命的說風水寶地，來世不糾纏此生。」

　　這個好，就要這樣的。

　　「你真不認識林云瑤？」

　　白曉搖頭：

　　「中心是我家開的，因為爺爺重病所以才關門。」

　　行，跟林家人沒關系就行，

　　那我就可以放心去死了。

　　想到這兒，我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

　　「這卡里有幾萬塊錢，都給你吧，我也用不上了。」

　　說完我就準備走，白曉頓了頓：

　　「我現在遇到了麻煩，沒法幫你處理后事，你能不能幫我忙完再死？」

　　我無語，轉身定定看向她：

　　「寶，你覺得我是雷鋒嗎？」

　　白曉不知為何羞紅了臉，卻鼓起勇氣一臉堅定：

　　「你和雷鋒一樣，是好人！」

　　我噎住，

　　要死了還要辛苦可能就是我的宿命。

　　我回了林家，當初計劃墜崖身亡沒帶身份證，

　　現在連醫院門都進不去。

　　白大小姐指示了，要給搬個陪護床。

　　我拿上身份證就準備離開，林浩堵住了我。

　　一張肉臉在我面前放大：

　　「你怎么有臉回來，不是要去死嗎？」

　　我想不明白，明明林浩沒見我幾面，卻總是針對我。

　　我不欲與他爭，側身想要離開，

　　林云瑤突然自暗處沖出搶走我的身份證，眼神滿是戒備：

　　「你想做什么？」

　　？

　　我能做什么。

　　「你別想去警局，我告訴你當年的事就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招搖怎么會惹得人綁架！」

　　她一臉憤怒將我的身份證掰成兩半，血順著她的掌心向下流。

　　小胖子一聲尖叫哭了出來，爺爺匆匆趕來。

　　拐杖不由分說落在了我身上；

　　「你就是個掃把星，你滾，你滾啊！」

　　我不在意林云瑤的得意和林浩的仇恨，

　　我看著憤怒的爺爺輕聲問：

　　「如果我死了，您會原諒我嗎？」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你這樣的人，就應該下地獄！」

　　曲折的回廊明明暗暗，

　　臉上涼意重重。

　　我還要去幫白曉，

　　我答應過她的。

　　我打開門鎖，白曉就在站我面前淚流滿面：

　　「為什么啊……」

　　我摸摸她的頭頂不說話。

　　我也想知道，

　　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