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禮問她在笑什么。
“我以為,你們生意人會是另一套祝福語。”
余幼笙被自己的刻板印象逗笑,唇邊酒窩淺淺:“比如'腰纏萬貫'、'立刻暴富'之類的。”
季宴禮摘下口罩露出出挑五官,冷白膚色漾出的紅細看竟有幾分勾人魅惑,啞音低沉:
“健康快樂,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祝福。”
“況且,”他有意頓了頓,等余幼笙抬頭看來才繼續(xù),“我已經(jīng)很有錢了,這個祝福意義不大。”
“……”
這濃濃的資本家口吻。
見季宴禮還能開玩笑,余幼笙擔憂的心稍稍落地。
輸液瓶馬上見底,她調(diào)慢滴速后起身找護士換藥,又借來體溫槍,看清屏幕上的數(shù)字時,眼皮不由一跳。
三十九度六,比許澤送來醫(yī)院時的體溫還高。
她無法想象此時輸液的人,和晚餐在她對面談笑風生的是同一位,忍不住道:“……你身體不舒服,我們可以換一天見面的。”
看他帶病堅持,她會忍不住愧疚。
“這樣就增加你改變主意的可能,”季宴禮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女人表情擔憂,眼底笑意更深,“我不喜歡冒險。”
風投界標桿說他不愛冒險,面對男人身份和話語自相矛盾,余幼笙只當季宴禮發(fā)燒不清醒,靜靜在他身邊坐下。
母親很快打來電話。
“你到了嗎?路上沒事吧。”
“沒事,我到醫(yī)院了,”余幼笙側(cè)身壓低聲音,不想被季宴禮聽見對話,“……在陪一位朋友。”
大概還在內(nèi)疚,于梅只叮囑她注意安全:“小澤馬上打完點滴,你忙完就過來吧。”
“好。”
掛斷電話,余幼笙知道她再沒理由留下,脫下身上外套要還回去:“毛毯你先蓋著吧,我不著急﹣-”
話音未落,發(fā)燙修長的手握住她手腕,季宴禮劍眉微蹙,遲遲不肯接過衣服:“我想,借東西還是當場歸還的好。”
這是要退回她的毛毯么?余幼笙不解。
環(huán)住她腕骨的手力道很輕,只要輕輕掙動就能擺脫。
余幼笙沒有動,垂眸看著男人高熱下、抬頭望向她的雙眼深沉漆黑,深淵般摸不透的情緒翻涌。
“我的意思是,”季宴禮擰眉沉吟不語,幾秒停頓后,低聲沉啞地問她,
“余老師,可以留下來陪我么。”
余幼笙沒有猶豫:“好。”
季宴禮幫過她很多次,今晚又是為她帶病赴約,于情于理她都該留下照顧病號。
比起被照顧,余幼笙顯然更適應(yīng)照顧人的身份,抬手指向大廳正中央:“我就在那邊,不舒服你可以隨時打我電話,我忙完就過來。”
余幼笙手腕還被握著,皮膚清晰感受男人滾熱體溫,她彎腰,單手給季宴禮蓋好毛毯和外套。
“外套你穿吧。”
季宴禮長椅上坐直,身體前傾的瞬間拉近距離,薄唇停在余幼笙耳邊,滾落呼吸因為高熱而分外滾熱:
“如果余老師因為照顧我生病,大概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因為愧疚糾纏你了。”
男人用詞曖昧,蠱惑低聲全然不似平日風度翩翩,余幼笙聽的耳熱,不禁往后躲了躲,委婉道:
“季先生,我發(fā)現(xiàn)你有時會有些、有些.....”
“言行輕浮?”季宴禮好心補充。
“……”
見她默認,季宴禮不惱反而勾唇一笑,余光見余幼笙的耳尖粉紅,不再是初見的疏離敬畏,水眸雖有幾分難為情的羞惱,卻更靈動明亮。
他看得出,余幼笙不再對他設(shè)防,穿上他外套去見母親和弟弟時,甚至沒想過其中寓意。
余幼笙也確實沒想到,母親會反應(yīng)強烈。
于梅看著她身上的男士外套,震驚道:“你這衣服,是電話里那個朋友的?”
“是,”確認弟弟退燒后,余幼笙不放心季宴禮一個人,“我?guī)湍銈兗s車回家。”
急診室內(nèi)人來人往,于梅半天也沒找到所謂“朋友”,上車前還問:“那人是上次你說'正在了解'的?人怎么樣?”
“他很好,”余幼笙不想母親再插手,“您不用擔心,快回去休息吧。”
遠望著汽車遠去,余幼笙回去路上,只覺得一身輕松。
回到急診室,她一眼見到看手機工作的季宴禮。
男人重新帶回黑色口罩,低頭正回復郵件,無視四周源源不斷來自年輕女孩的注視,連臉紅的小護士熱心關(guān)懷,都只無動于衷的垂著眼,冷感十足。
和幾分鐘前同她俯身說話的溫和模樣,判若兩人。
反差讓余幼笙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男人遠觀總是矜貴疏冷,實際接觸卻溫和體貼,私下里甚至還有幾分不羈雅痞。
察覺到她目光,季宴禮放下黑色手機朝她彎眉一笑,疏離冷感宛若冰川消融,鏡片后的黑眸予人如沐春風。
余幼笙走上前問:“你好些了嗎。”
“沒事了,”季宴禮摘下口罩,見她被凍到發(fā)白的臉色重回紅潤,眼底柔軟,“阿姨回去了嗎。”
“剛回去。”
余幼笙不信他的話,借來體溫計一測,果然數(shù)字不降反升,無奈道:“你要不要睡一會,別太辛苦了。”
“好。”
季宴禮個子太高,座椅和前排之間的空余窄小,一雙伸不開的長腿無處安放,闔眼沒多久就要改變姿勢,英挺的眉輕蹙。
余幼笙想讓他睡得舒服些,朝男人靠近了些,坐直身體抬高肩膀,輕聲道:“不舒服的話,靠著我肩膀吧。”
季宴禮并未扭捏,將頭靠在她肩膀,半晌從口袋里拿糖出來,問她:“要么。”
兩顆扁圓體硬糖靜靜躺在掌心,透明的彩色紙片包裹糖體,是余幼笙沒得糖尿病前,最常吃的水果糖。
小時候她零花錢很少,超市里就這種糖最便宜,一塊錢就能買一整包。
后來她長大才知道,這種糖涂滿色素,品質(zhì)大多低劣,就沒有再碰。
況且隨著條件越來越好,廉價的水果糖逐漸被取代,現(xiàn)在市面上已經(jīng)很難見到,想吃只能特意去找。
季宴禮竟然會隨身備著這種糖。
余幼笙道謝接過糖,垂眸看男人撕開包裝吃下,不由好奇:“你很喜歡這個糖的味道嗎。”
從她的俯視角度看,男人仍閉著眼,沉默幾秒后唇邊彎起點弧度:“十六歲那年生病住院,有人給過我一塊水果糖。”
那就是十三年過去,余幼笙在心中默算:“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