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婚夫的小青梅要死了,死前最后的心愿是想嫁給他。
她住進了我們的婚房,換掉了所有我布置好的家具,不惜拼上性命也要為他孕育子嗣。
我毀掉婚約離開那天,她在我面前服了毒,
“我要他恨你一輩子。”
“他不會再記得你的任何好,只會記得,是你殺了我。”
1.
聽葉青青這么說,我當即收回手,想跟她保持距離。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謝長驍不知從何處躥出,皺眉看著我,
“你要是心中有氣沖我來就是了,青青她不顧病體,大清早出來勸你回去,你就算再不滿,怎么能推她呢?”
“這要是出了意外,你擔當得起嗎?”
我看著謝長驍,還沒來得及開口。
大口的黑血從葉青青嘴里流出。
還有她身下,亦是大片鮮紅浸濕了地面。
謝長驍抱著葉青青的手臂在顫抖,他不敢置信抬頭看著我,眼睛里滿是質問。
“阿驍,你別怪姐姐,是我不該插入你們之間的。反正我本也快死了,這不關姐姐的事。”
一句話似是而非的話,輕飄飄就給我栽了贓。
謝長驍看著懷里奄奄一息的人,
“青青別怕,哥一定會給你討個公道的。”
他單手抱著葉青青站了起來,一步步靠近我。
長劍出鞘,我沒有閃避,但臨劃破我脖頸時,他忽然了拐彎。
劍身刺入了絕影的脖頸,獻血濺了我一臉,
“青青是我看著長大的妹妹,任何膽敢傷害她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你最好祈禱今天的事情跟你沒關系。”
“來人,帶谷姑娘回府,嚴加看管,在事情查明之前,不許她外出一步。”
話落,謝長驍轉身就走。
生怕耽誤葉青青一秒的時間。
直到七八個黑衣人從暗處現身,將我圍困在中間。
我才好似大夢初醒,愣怔看著倒在地下的絕影。
六歲那年,父親將它送給了我,到如今整整十年。
這十年間,我與它形影不離,踏過了北地的每一寸土地。
絕影也上了年紀,馬上就要退休了。
如今,卻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南朝。
“谷姑娘……還請不要為難我們。”
為首的人開了口。
這些人都是常年跟在謝長驍身邊的暗衛。
自然也知道一些我跟他的糾葛。
也見過謝長驍曾經對我千依百順的樣子。
所以即便出了這樣的事情,但在謝長驍沒有完全放棄我之前。
他們始終都會對我保持著幾分敬重。
我沒再理會他們,簡單處理了絕影的后事之后。
抱著它的骨灰回京了。
葉青青死了最好。
她若不死,我就揚了她的骨灰,給絕影拌草料。
2.
跟葉青青第一次見面,是謝長驍帶我來京時。
她突然倒在了絕影的馬蹄下,縱然我百般道歉安撫。
她也不搭理,只是直勾勾盯著我身后。
可我身后,只有謝長驍。
我回頭的功夫,她似風一樣撲進了謝長驍懷里,大哭不止。
我束手無策,只能詢問謝長驍要不要送她去醫館?
“哭成這樣,方才跌倒的時候,怕是有哪里擦傷了,安全起見,還是去醫館看一下吧。”
但謝長驍顯然沒當回事,
“絕影都沒碰到她,頂多就是摔了一下,又是平地不會有事的,你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青青她向來如此,再小的委屈,在我面前也是要哭一哭的,你就當沒這事就好了,她不會故意訛你的。”
這話到了葉青青耳朵里。
她立馬擦干眼淚,沖著我道,
“姐姐放心好了,我父親是南國的丞相,我母親是南國的大長公主,我不需要為了那幾兩碎銀訛你。”
“不過姐姐若是覺得過意不去的話,不如就幫我做一件事吧。”
她說罷,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當即拉起我的手擊了一掌,
“那就這樣說定了。”
最后,葉青青讓我做的這件事。
是回北地,取靈蛇膽。
我跟謝長驍大婚前,葉青青大病一場,被太醫診斷出時日無多。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時,她忽然找到了我。
說是在某本書上,找到了可能醫治她身體的辦法。
只差靈蛇膽這一味藥引。
“哎呀姐姐,求求你了,這件事就先不要告訴別人,萬一這個方法不管用,豈不是害他們白高興一場了。”
那時,葉青青蒼白的臉龐上,倒映出的是對生的渴望。
而取靈蛇膽與我而言,易如反掌。
所以即便沒有那個承諾,我也沒有辦法拒絕她的請求。
可當我推遲婚期,取靈蛇膽回來時。
謝長驍跟葉青青成婚了。
雖然謝長驍再三安慰我那只是假成婚,但他們確確實實行了禮,拜了天地。
葉青青還住進了我們的婚房。
那是我選了半個多月,才選好的宅子。
那里面的每一個家具,一草一木都是我看著一點點布置下去的。
可等我再次踏進那個院子時,所有關于我的痕跡全被抹去了。
謝母走了過來,
“青青的身份不比旁人,她若是因為這些凡物出了事,那我們謝家是斷然跑不開干系的,還請你見諒。”
就連謝長驍,也在我幾次要離開時,生了氣,不解道,
“清音,我承認,青青這件事上,我確實有錯,但她沒有多長時間了,你就不能讓讓她嗎?”
因為葉青青快死了,所以所有人都要我讓著她。
但她快死了不想著享受最后的人生,不想著在父母膝下盡孝。
她要跟謝長驍成婚,要整日纏著謝長驍,還要給謝長驍生孩子。
而她的病,明明已經痊愈了。
卻還是瞞著所有人。
3.
“姐姐,我肚子里已經懷了長驍哥哥的骨肉,若是你將我身體痊愈的事情告訴旁人,我一緊張,這胎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葉青青漫不經心在秋千上晃悠著。
見謝長驍過來,立馬收斂笑容松開繩索,任由自己飛出秋千,然后驚呼,
“姐姐你別推,我抓不住了……”
“……長驍哥快救我。”
我跟謝長驍一左一右,架住了葉青青的胳膊。
謝長驍長舒了一口氣,
“清音,青青她不會武功,又懷孕了,身體也不好,你怎么能使勁推她呢?萬一出個好歹,這可怎么辦?”
我剛要解釋,銀鈴般的笑聲在院子里蕩開,
“長驍哥哥不準你這么說谷姐姐哦,是我要她一直推的,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你們就只會看著我,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還是谷姐姐好。”
“而且谷姐姐也說了,她武功高,即便我飛出去了,她也能接到我的,你看,這不是接到了嗎?”
“谷姐姐才不會害我呢,姐姐,你說對嗎?”
葉青青嘴里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似是而非的嬌憨。
她一向如此,所以謝長驍從不懷疑她。
更何況,本就沒出什么事。
我若執意要爭長短,反而會惹人厭煩。
也就是這樣,軟刀子來來回回,我一步退,步步退。
以謝長驍為中心展開的交際圈,永遠只有一種聲音,永遠把葉青青放在首位。
而我在那里,沒有一個朋友,沒有一個親人,被迫接受迎合著他們所有的觀點。
我被困在了名為謝長驍的絕境里,漸漸忘記了自己。
一直到葉青青覺得勝券在握,亮了白刃,
“姐姐,你還是乖乖退出吧,婚房我住了,孩子我也有了,長驍哥哥已經是我的了。”
“假成婚又怎么樣?現在整個南朝,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長驍哥哥的夫人,還有誰記得你這個真的未婚妻呢?”
“從哪來,就回哪去吧,何必為了這虛無的愛,白白丟了性命,這世界上還從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你爭不過的。”
也就是那一刻,我看著葉青青臉上的嘲諷和惡意。
生存狩獵的本能,壓倒性碾碎了所有理智和感性。
我降服過草原最烈性的馬。
號稱空中霸主的獵鷹,是我在天空的另一雙眼睛。
我有足夠的耐心,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東西。
“謝長驍這個人雖然不值得念念不忘,但是跟郡主玩一把馴狼游戲,我還是很樂意的。”
我如愿贏了。
雖然謝長驍還是無法說服他的父母,也沒法跟皇權抗爭。
可我毀掉婚約要離開那天,他說跟我一起浪跡天涯。
但臨行當天,我沒等到謝長驍。
馬車上,緩緩下來的人是葉青青。
而葉青青轉瞬就倒在了我腳下。
我知道她不甘心謝長驍就這樣被我帶走,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拿自己孩子的命,拿自己的命。
來污蔑我。
4.
回到謝宅,剛一進府,就看到了進進出出的大夫。
我不顧幾個暗衛的阻攔,去了謝長驍的院子。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里面端出。
那是謝長驍的孩子,謝家父母一看到我就氣不打一出來。
謝父更是暴怒開了口,
“你們還愣著做什么?我們謝家的宅院,竟任由她闖到這里,還不快把她給我拿下!”
謝家是武將世家。
謝父更是當世第一高手。
我不是他的對手。
但謝父這個人嫉惡如仇,是個實打實的莽漢。
我落到他手里,不死也得褪層皮。
謝長驍不動聲色擋在了我面前,
“父親,事情還沒有查明,清音也是自愿回來洗脫冤屈的,我已經讓人給她打掃好了房間,她在王府住下,如果兇手真的是她,我們再行處置也不遲。”
“萬一不是,我們謝家已經有愧于她了,若是再平白污蔑了她,那說出去咱們家的顏面何存?”
謝父冷哼一聲,沒再說什么。
我緊繃著的身子也隨之放松,謝長驍看了我一眼。
一方錦帕被他遞到了我手邊。
我皺眉看著他,剛想開口。
里面丫鬟傳話,說姑娘醒來了。
謝長驍沒再管我,轉身跑進了房間。
錦帕亦隨風掉到了地上。
我抬手抹去鬢角的冷汗,走進房間。
屏風另一端,葉青青正在悲嚎。
一聽說孩子沒保住,她立馬就要撞柱。
謝長驍嚇了一跳,立馬沖過去將人禁錮在了懷里。
“是她,就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谷清音,為什么你不殺了我呢?孩子又有什么錯呢?他還那么小,你有怨,有恨,怪我攪黃了你跟長驍哥的婚事,那你為什么不沖著我來呢?為什么你不殺了我呢?”
葉青青凄厲的哭嚎,在房中環繞。
謝父那邊,大吼一聲,長刀當即沖著我劈了過來。
我提劍橫擋,終究不敵,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出現在我右臂。
眼見著謝父還要動手,謝長驍再也顧不得葉青青,擋在了我身前。
“父親,你先冷靜一點。”
“你給老夫讓開,她殺的可是咱們謝家的獨苗苗,就是為天下人所不齒,老夫今天也必須殺了她。”
謝長驍連抓了一個太醫,丟到謝父身前,
“快說!你剛不是說青青中毒了嗎?那要怎么樣才能查出下毒之人,還不快說?”
那太醫結結巴巴說了個照寒山。
照寒山,那是一種只長在北地的藥草,劇毒無比。
一刻鐘之內若是得不到解藥,中毒者必死無疑。
“應當是母體受到威脅,所以毒素才轉移到了胎兒上,所以葉姑娘才能活下來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需要解藥,否則怕是不能撐得過七天。”
謝長驍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這里所有人中,只有我在北方草原出生長大。
并且他知道,我幼時曾誤食過照寒山,也因此服過它的解藥靈蛇膽。
再沒有找到靈蛇膽,根治之前。
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藥。
而這,無疑又一次加重了我的嫌疑。
謝長驍嗤笑一聲,緊握住了我受傷的右臂,
“我說你怎么會愿意回來,原來是早有準備,知道我們都動不了你。可笑我還以為……”
我面色不變,盯著謝長驍,
“還以為什么?”
“你不會以為……我是為你回來的吧?”
謝長驍惱羞成怒,手指猛然用了力,血水順著我的胳膊蜿蜒而下,
“不是很能忍嗎?那你繼續說。”
我抿了抿蒼白的唇色,飛速轉移了話題,
“京城距北地何止千里,想要找靈蛇膽救她的命,你們最好保證一下我的安全,我可沒有你那小青梅那么強悍的生命力,我一不高興了,就想死。”
“我死了,葉青青也得給我陪葬。”
謝長驍猛然把我拉了過去,惡狠狠道,
“你明明知道……”
我看著他笑而不語,但謝長驍卻一點點熄了聲音。
謝長驍之所以知道我的血有用,是因為他曾經也服食過我的血,只是我們當時在北地。
靈蛇雖然少見,但也并不是沒有。
按時間先后來說,他的血甚至比我的更有用。
葉青青得意的眉頭瞥向我,就像她篤定,我若殺了她,謝長驍會恨我一輩子一樣。
這次,她也篤定,謝長驍會拆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