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蘊想過再次和陳景堯見面會是怎樣的場景。

　　或是在商業場合上兩兩相覷、面面相望，又或是在寧州的某一處擦肩而過。

　　卻未曾想過會他會出現在這。

　　他立于中介身后半步，欣然一身。

　　沒帶助理，沒有司機，甚至是坐著中介的車來的。

　　身上穿著考究而精致的三件套，和中介身上那套寬松不合身的比起來，是利落干脆的商務風格。

　　現在似是到了可以放松的時候。

　　他西裝沒扣，隨意地敞著。內搭襯衣的領口扣子多解了一顆，堪堪到鎖骨下方的位置。領帶被扯過，松垮垮得系著。

　　模樣隨意而輕佻。

　　和她之前見過正經沉穩的樣子比起來，現在的他更像多了絲煙火氣。

　　“宋小姐，這位是陳先生，就是他想買您的房子。”

　　中介主動介紹雙方認識。

　　大門外，宋時蘊神色復雜。

　　“我們認識。”

　　中介一聽，“兩位原來認識啊，那太好了，這樣合作談起來更方便，那現在我帶陳先生參觀一下您的房子吧。”

　　宋時蘊側身，讓他們進去。

　　“請便?！?p>　　陳景堯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踏入，和她錯身時，像是刻意放緩了步伐，頓了下又若無其事地恢復正常。

　　走到玄關，兩側是鞋柜。

　　里面整齊地擺著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高跟鞋。

　　目光掃過。

　　落在角落里擺著的那雙小白鞋上。

　　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需要換鞋嗎？”

　　陳景堯站在玄關處，側眸望向她。

　　“我家沒有男士拖鞋，你們直接穿鞋進去好了。”

　　宋時蘊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和自然一點。

　　陳景堯頷首，唇邊的笑意似是更深了。

　　中介熱情地帶領他把整個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大到布局，小到裝飾。事無巨細，說得頭頭是道。

　　“陳先生，這個房子您只要買下就能直接拎包入住。雖然年份有點長了，不是最近幾年的房子。但是維護保養得好，和新房子沒什么兩樣。您看看，還喜歡嗎？”

　　面對這個大金主，中介使上了畢生絕學，嘴皮子說得可溜。

　　兩人沿著盤旋樓梯從二樓下來，宋時蘊就在客廳站著等。

　　陳景堯拾階而下。

　　踏下最后一階臺階，視線停留在她臉上。

　　頂上的射燈打下一束光，恰好照在他身上。眼睫輕顫，投射一小片陰影。

　　眸色稍暗，無法窺探其中。

　　他漫不經心地開腔，淡淡吐出兩個字。

　　“喜歡?！?p>　　像是在說這個房子，又好像不是。

　　宋時蘊不由得屏息，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微微蜷縮。錯開和他相對的視線，竟是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中介不知道兩人之間的糾葛和眼神的你來我往，聽見陳景堯說喜歡，覺得這單十有八九能成。

　　“陳先生，您運氣太好了，碰上宋小姐。這樣的房子這樣的價格，到其他地方那是買都買不到的，正好讓您給碰上了。而且您和宋小姐還認識，這都是緣分吶～”

　　陳景堯并沒有收回視線，依舊落在宋時蘊身上。

　　“的確，運氣很好?！?p>　　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起伏。

　　像是敷衍。

　　“那就這套吧，其他的不用看了?！?p>　　中介一喜。

　　“好嘞！那我們今天就可以把合同簽了，正好宋小姐也挺急的。現在回公司簽合同，快的話這兩天就能把手續給辦了……”

　　他已經在心里算這單提成能拿多少了。

　　“我不賣給他。”

　　宋時蘊倏然開腔。

　　中介愣住，“宋小姐您怎么就不賣了？我們委托合同都簽了的。”

　　“不是不賣，是不賣給他。”

　　宋時蘊站在沙發邊上，手搭在上面，指尖無意識地扣著表皮。

　　“我應該有自己選擇買家的權利?！?p>　　中介：“有當然是有的，但是您不是急著用錢嗎？而且陳先生可是出價六千萬?！?p>　　超過她預期價格這么多，沒有理由不賣吧。

　　中介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變卦。

　　難道說，宋小姐和陳先生之間是有什么過節和矛盾？

　　“陳先生，你看……”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勸了。

　　陳景堯面上神色未變。

　　眼底笑意一閃而過。

　　“你能先到外面等一下嗎？我和她聊聊?！?p>　　中介點頭答應，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

　　客廳里就剩下宋時蘊和陳景堯二人。

　　他踱著步子走近。

　　明明是開放式的大空間，卻讓宋時蘊覺得逼仄起來。

　　她呼吸一滯，下意識地想退后拉開距離，但身后已經是沙發，退無可退。

　　想往邊上走，他卻已經在她跟前站定。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斂神，垂眸看她。

　　“宋小姐為什么不賣給我？”

　　陳景堯手斜插在褲袋里，姿態慵懶隨意。

　　宋時蘊抬眸，眼神從他面上掃過，眸色恍惚了下。

　　懊惱美色惑人，連忙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盯著自己的腳尖。

　　“陳先生應該不愁沒地方住吧？”

　　華爾街頂級投資人，不說狡兔三窟，名下房產應該還是有的。

　　“宋小姐應該缺錢?！?p>　　他語調端得散漫。

　　卻是戳中宋時蘊的痛處。

　　她猛然抬頭想反駁，但意識到他說的是事實。

　　她確實缺錢。

　　又硬生生地把一口氣憋了回去。

　　“反正我不賣你?！?p>　　語氣別扭得低聲嘀咕了句。

　　說得強硬，口吻卻聽上去沒有底氣。

　　“為什么？”

　　陳景堯也不急，繼續問道。

　　宋時蘊偏過頭，冷哼一聲，“沒為什么，就是不想賣你。”

　　如果把這套房子賣給他，以后少不得還會和他打交道。以后要想把房子再從他手上買回來，也比賣給其他人更加困難。

　　所以，不賣給他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陳景堯眼睛瞇起，往前挪了一步。

　　身體微微前傾，凝著她的眼神審視。

　　“宋小姐這幅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沒為什么?！?p>　　他眼中鋒芒隱現，抬手搭在宋時蘊身后沙發邊沿。

　　如此一來，宋時蘊就像是被他攬在懷里。

　　距離很近，姿勢曖昧。

　　今天見到她，他就感覺到她在刻意避著他。

　　加上不想把房子賣給他，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她在躲他。

　　陳景堯搭在沙發上的手收緊，手背骨節用力得隱約泛白。

　　他眼神晦暗，深處暗流涌動。

　　“宋小姐是想清楚了，打算把我們的關系定義為陌生人嗎？”

　　尾調很沉。

　　眼底透不出一絲光來。

　　宋時蘊咽了咽口水，“我和陳先生現在也算不上多親近吧。”

　　呵。

　　一聲輕笑。

　　染著冷冽的涼意。

　　陳景堯面色緊繃，幽深的眼底蘊藏著驚濤駭浪，忍著將她一把摟入懷里的沖動，聲線喑啞低沉。

　　“可我想和你變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