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面館走出，清冷的風迎面吹來。

　　宋時蘊攏了攏風衣，裹得嚴實了些。

　　今天似是比昨天更冷了。

　　她四下環顧，沒看見那輛黑色紅旗。

　　“陳先生，車還沒來嗎？”

　　“這邊不讓停車，我讓他在前面巷口等?！?p>　　似是因為剛吃了熱乎的面條，陳景堯的聲線都染了點溫度。

　　兩人沿著不寬不窄的小巷子往前走。

　　老舊昏黃的路燈下，斜拉出兩條忽長忽短的影子。

　　噔噔噔。

　　清脆的高跟鞋聲，在巷子里回蕩。

　　宋時蘊怕吵著附近已經入睡的居民，刻意放輕腳步。

　　奈何這雙新鞋磨腳，腳后跟處摩擦得她走路一瘸一拐。又為了努力跟上陳景堯的步子，動作頗有些滑稽。

　　陳景堯視線從地上左右晃動的影子上掃過，漸漸放慢步伐，然后停下。

　　“怎么了？”

　　“在這等一下，不要亂跑。”

　　陳景堯扔下一句話，大跨步折返回去。

　　宋時蘊想喊他，卻顧及著不擾民，只好按捺下來。

　　望見他拐進一家店，眼神疑惑。

　　是有東西落在面館了嗎？

　　寂冷的秋風里，她孤零零地站在路邊。

　　瞧他沒有很快回來，趁著這點時間，抬起腳跟低頭看了眼。

　　“嘶——”

　　宋時蘊倒吸一口冷氣。

　　腳后跟已經磨破了皮，難怪那么疼。

　　穿新鞋還是得提前貼個后跟貼，不然苦的是她自己。

　　腳后跟稍稍提起來店，破皮的傷口被冷風吹過反而更疼了。

　　不遠處，陳景堯的身影再次出現，提著一袋東西快步朝這邊來。

　　宋時蘊咬了咬牙，重新把鞋穿上。

　　待他走近，視線掃過他手里拎著的袋子，上面印著‘燕子鞋行’幾個字樣。

　　“陳先生買鞋了？”

　　在這買？

　　還這么突然。

　　宋時蘊瞧了瞧他腳上那雙L家剛出的秋季秀款男士皮鞋。

　　覺得有些割裂。

　　陳景堯沒應聲。

　　把腕上掛著的西裝隨意地折疊起來，放在了馬路邊沿。

　　完全不在意這件價值高昂的西裝被染上臟污。

　　“坐下吧。”

　　他說了句，把鞋盒從紙袋里抽出來。

　　打開，拿出一雙輕便的小白鞋。

　　款式明顯是女士的。

　　宋時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是讓她坐下。

　　見他竟是去買了雙女鞋，下意識地問：“陳先生這是買給哪位女士的禮物嗎？”

　　確定送這么一雙普通的鞋，符合他的身份？

　　能送的出手？

　　“不算禮物?！?p>　　陳景堯一手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在墊好的西裝上坐下。

　　“買給你的?！?p>　　他一手輕環住她纖細的腳踝，抬起她的腿，把腳上那雙裸色尖頭漆皮高跟鞋脫了下來。

　　動作緩慢，小心翼翼。

　　像是在對待價值連城的珍寶。

　　陳景堯微微側頭。

　　看見她破皮滲血的腳后跟，眉頭蹙起。

　　沉聲。

　　“不痛嗎？一直穿著?！?p>　　宋時蘊這時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這雙女士小白鞋，是給她買的。

　　她驚了下，想把腿縮回來。腳踝卻被他的手牢牢握住，沒能撼動半分。

　　腳趾粉白漂亮、瑩潤可愛，腳背弧度自然、透著些筋骨。指甲沒有涂任何顏色，在路燈的照射下泛著瑩瑩的光。

　　現在被他握在手里。

　　仿佛一件上好的白瓷。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封建朝代，但被他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宋時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

　　“高跟鞋是氣場。”

　　她弱弱地道。

　　聽上去沒什么底氣。

　　在商場上，高跟鞋就是她的利器。穿上它，感覺氣場頓時兩米八。什么投資人她都能談得下，什么人才她都能拉進自己公司。

　　所以平時去公司，她都是穿高跟鞋的，并沒有什么問題。

　　只是今天出了點小意外——穿了雙新鞋。

　　“氣場不應該是外在的東西帶來的?！?p>　　陳景堯聲線冷冽嚴正，平穩得好像沒有一絲波瀾。

　　他從口袋里拿出創可貼，撕開保護層，貼在她腳后跟，然后就要拿過小白鞋給她穿上。

　　“陳先生，我自己來吧！”

　　宋時蘊惶然。

　　連忙接過他手里的鞋子，三下五除二給自己穿上了。

　　碼數正好，腳感舒適。

　　“陳先生你買的剛好是我的碼誒，運氣真好～”

　　她站起身，走兩步。

　　雖然便宜，但穿起來還挺舒服的。

　　“多少錢，我轉給你?！?p>　　她沒心沒肺地問了句。

　　“不用。”

　　陳景堯的視線從她腳上收回。

　　“送你了?！?p>　　宋時蘊剛要說不行，無功不受祿。

　　話鋒一轉。

　　往前跨了一小步，動作輕盈。

　　在他跟前站定，腳尖就隔著二十幾公分。

　　笑意盈盈地凝望著他，眼眸里似有一泓清水。波光流轉間，嬌媚瀲滟。

　　“那我就當這是陳先生送我的第一份禮物了～”

　　尾調上揚。

　　像是羽毛輕飄飄地在心尖掃過。

　　激起細密的癢。

　　陳景堯眼深如墨，一瞬不瞬盯著她。

　　半晌，像是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嗯’了聲。

　　答應了。

　　兩人走到巷口上車，半小時后，車輛在一棟二層小洋房院門外緩緩停下。

　　“我到了，謝謝陳先生送我回來?！?p>　　宋時蘊柔聲道謝。

　　開門下車。

　　轉身正要跟他揮手再見，動作頓了下，繞到車子左側。

　　咚咚。

　　抬手輕扣兩下。

　　車窗降下，露出陳景堯那張矜貴淡漠的臉。

　　他抬眸看過來。

　　眉眼疏離，透著些夜晚微薄的涼意。

　　宋時蘊早已習慣了他沒什么太大情緒浮動的臉。

　　湊近了些，像是要把頭探進車里似的。

　　陳景堯瞳孔猛縮，呼吸一滯。

　　卻沒有要后退的趨勢。

　　他就這么怔怔對上她盈盈的眼。

　　“陳先生，下次見面你會給我帶第二份禮物嗎？”

　　她開口。

　　借著禮物之名向他表明期待再一次見面。

　　陳景堯眼底眸光閃爍了下，流露出一絲深諳難明的意味。

　　他啟唇，依舊不瘟不火，語氣輕描淡寫。

　　“宋小姐打算以什么身份讓我送禮物？”

　　眸色漸濃，翻涌著她能讀懂卻不想讀懂的深色。

　　宋時蘊扯出一抹笑。

　　像是沒聽懂他話中深意。

　　“朋友？”

　　陳景堯聞言，眼神淡淡地從她臉上掃過。

　　隱藏在車內昏暗光線下的臉，忽明忽暗，神情晦澀不清。

　　他輕笑。

　　眼眸微微瞇起，透出危險訊息。

　　雙腿交疊，搭在腿上的手指輕點，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我從來不送女性朋友禮物?！?p>　　他說。

　　腔調漫不經心中透著意有所指。

　　“宋小姐可以好好思考一下我們的關系，”頓了下，“在下次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