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復發
“治愈率有多高?”
張文海摘下眼鏡,有些累,“莫先生,如果您執意不讓病人入院,又何談治愈率?您現在還有時間決定。”
掛斷電話后,莫予洲緘默不言,他沒有把握是否能讓初黎在不恢復真正記憶的前提下去住院。
這場謊言似乎已經包不住了。
梁繹在辦公室看著莫予洲心事重重的樣子,問:“醫生的電話?”
“嗯。”
“是阿黎怎么了么?”
“有抑郁癥復發的傾向,她最近整晚都睡不著。”
“怎么會有復發傾向?我們已經將她的記憶替換了,按理說沒有什么刺激她的啊?”
“我們替換的僅僅只是她失蹤后的記憶,而她得抑郁癥的根源似乎是兒時的記憶。”
梁繹急了,“那怎么辦?”
“想辦法讓阿黎接受治療。”
正當兩人思考怎么讓初黎不產生懷疑下讓她去做治療時,莫予洲的內線電話響起,電話里趙庭簡單交代了下情況就掛斷了。
莫予洲頭痛地通知還在喝茶的梁繹:“你媽殺到集團大門了。”
梁繹一口茶嗆到氣管里,猛烈地咳嗽,問:“我……咳……我媽?咳……你公司有沒有后門讓我逃?”
“有是有,但你媽已經派保鏢堵了。”
梁繹慌不擇路,他拿起外套就往外奔,“我走樓梯下去,避開我媽,你讓樓下保安攔住那些保鏢。”
還沒等梁繹出辦公室,迎面撞上他的媽媽——鄧可秋。
這位雷厲風行的女強人。
梁繹認命地閉上眼睛,默念:
完了。
……
夜幕降臨后,初黎從夢中驚醒,起身不斷喘息,可心臟仿佛被緊緊拽住般讓她窒息。
床上仿佛有無數的針一般讓她無法躺下。
不得已下,初黎逃似地離開房間,她想去找莫予洲。
她急促地敲門,莫予洲很快開了門,看見她一臉蒼白的樣子,心下一沉,立馬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初黎緩了好一會兒,才說:“做噩夢了。”
“我們去醫院看看。”說著,莫予洲就起身去拿車鑰匙。
“不用了,只是做噩夢,緩緩就好了。”
莫予洲堅決反對,“不行,必須去醫院。”
初黎拉住他的手,“是抑郁癥的軀體化反應,不用了。”
莫予洲愣住了,他看著阿黎,“抑郁癥?”
初黎低垂著眼睛,冷靜地告訴他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很久以前,大概是我十歲的時候吧,我自殺過,吃安眠藥,但被救回來了。那個時候住了很長一段醫院,被確診了抑郁癥,開了藥,但醫生卡著藥名卡著劑量,我每天都哭著醒過來。”
“太痛苦了,我就去求我爸媽,我求他們給我個痛快,他們就把我關在房間里,沒收了所有尖銳的器物,所幸熬過來了,但抑郁癥嘛,很難痊愈的,它幾乎要伴隨一生的,所以我晚上總是做噩夢。”
初黎頓了一會兒,觀察了下莫予洲沉默的樣子,繼續道:“對不起一直沒告訴你,我知道戀愛中應該誠實,但我害怕告訴你,你會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我不想這樣,我希望我是一個正常健康的人平等地與你交往。”
外面還下著鵝毛般的雪,公寓里安靜得讓人心慌。
莫予洲完全沒有料到,初黎知曉自己有抑郁癥。
此時此刻,兩個人各懷心思。
“阿黎,既然是抑郁癥,那我們更要去醫院治療了。”莫予洲下定決心要利用她坦白的機會,讓她能進醫院治療。
“如果治不好呢?”初黎固執地甩開他的手。
“總有辦法的。”莫予洲想再次拉她。
初黎轉身,“去醫院只有住院了,我不想住院,不想接受任何治療,我覺得現在就很好。”
她關上門,開始流淚,止不住的淚水將她的睡裙打濕。
不想讓外面的人聽見,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不發出一點聲音。
她知道現在的情緒很不對,可她失去了控制情緒的能力。
甚至連呼吸都讓她覺得痛苦。
兒時的記憶像細密的針不斷刺激著她。
初中時期,父母破產,她從衣食無憂的小千金墜落到住在老舊小區的小市民。
初正杰不知道去了哪里,每次問起母親就只是說他去躲債了。
直到要債的人找上門。
那是態度惡劣的一群人,來到家里就把所有搞得一團糟,他們甚至拿著刀威脅黎宜交出錢。
黎宜幾乎是破罐子破摔,她用潑辣的語氣震懾住他們:“沒錢!初正杰都死外邊了!我們娘倆哪里來的錢還,大不了你今天就把我的命取走!”
年幼的初黎聽得膽戰心驚,但還好那伙人無可賴何地離開了。
這種事情幾乎每周都會上演,初黎從害怕漸漸到麻木,以至于后來她不斷掙錢,企圖用這種方式給予自己安全感。
上著高中的初呈洺全然不知道此事,因為黎宜瞞得很好,她讓初呈洺住校,吃穿用度都與往常無異。
而初黎卻沒有那么幸運,她不得不面對追債人,面對自己那看不見的未來。
她常常看見黎宜一個人坐在窗邊,翻看初呈昭的相冊,一翻就是一個下午。
她能理解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感情,能理解其中思念的重量。
理解多了,有時候也會生出怨懟。
她怨恨自己的母親不愿意對自己投入同等的愛意,她怨恨自己父親的逃避和懦弱,她怨恨自己為什么不是初呈昭。
莫予洲站在門外,聽著初黎極力壓抑住的哭聲,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發疼。
他酸澀地開口:“阿黎,我很遺憾沒有參與你的過去,但我希望現在我們能一起面對。”
初黎沒有回復他,只是無聲地流著淚,她用僅存的理智尋找安眠藥。
幾乎是那么一瞬間,她想將所有安眠藥都服下。
莫予洲開門看見這樣一幕,嚇得沖上去將藥搶走。
“阿黎,阿黎。”莫予洲牢牢地抱住她,不斷呼喚她的名字,“別丟下我。”
初黎回抱他,破碎地開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猶如溺水的乞丐,在絕望的死水里掙扎,而莫予洲是那根浮木。
這個難眠的夜晚終于迎來了破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