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九月末的天依舊熱的惱人。
候爾咖啡屋。
“橙C美式,加冰半糖,謝謝。”
許知安脫口而出,說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請出示付款碼。”年輕店員面帶職業假笑,沖一旁的支付盒子比了個“請”的手勢。
許知安拿出手機掃碼,對著付款界面遲疑幾秒,試探著輸入密碼。
付款成功,她舒了口氣。
她拿著冰飲走到靠近街道的大片玻璃前,在窄長的高腳酒吧桌坐下,攪動吸管皺眉思考。
她怎么又活了?
二十分鐘前,本應該成為一把灰深埋地底的她奇跡般在一間學生宿舍醒了過來,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大二的學生。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死的,瀕臨死亡那一刻的痛苦和許知安這個名字卻異常清晰。
除了一模一樣的名字,無從知曉和她和現在這具身體有什么聯系。
唯一擁有的,是目前這幅身體從記事開始到死亡的記憶。
而她現在正處于20歲,還活著的時候。
“重生串道兒了?”許知安咬住吸管,含糊不清地呢喃。
依照現有的記憶,前二十年的人生一言難盡。
黃毛爹媽還沒成年就廝混在一起生下了她。
開局即地獄。
爹媽生下她之后杳無音訊,她便和爺爺相依為命長到十六歲。
年邁的老人身子抱恙,溘然長逝,留她一人在這世上。
上天好像故意和她作對,考上大學就像是摁下了人生的悲劇鍵。
渣男、戀愛腦、偏執變態……
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奇葩全給她遇上了,導致活潑開朗的她一步一步變得自卑敏感。
好不容易畢業了,又被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學長當街捅死。
許知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什么狗屁發展?
死的未免太潦草了一點。
繼續下去死路一條,回到原先的人生線?
那更不現實了。
一捧灰還能指望它活過來不成。
“得想個辦法活下去。”許知安搓了搓臉頰,給自己打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既然她用這具身體重活一次,就不可能再走必死的老路。
一輛黑車緩緩駛來,在店外的停車位停靠。
車門打開,駕駛位下來一個身量很高的男人。
白襯衫黑西褲,很尋常的打扮,放在那人身上卻無端惹眼,難掩骨子里的那股矜貴。
襯衫袖口很隨意的向上翻折兩道,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如果遮住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又透出一股懶散隨性的氣質。
陸時嶼?
她摁亮放在手邊的手機。
9月24日。
許知安大腦宕機。
陸時嶼她當然知道,即便是在有錢人遍地走的宣城,也是響當當的大人物。
云禾集團未來的掌權人,目前是被親爹丟進集團歷練的小陸總。
也是她兩年后的男朋友。
上輩子她和陸時嶼因一紙協議書扯上關系——
她在他需要的時候充當一個啞巴掛件,幫他擋桃花,陸時嶼替她繳清學雜費并承諾給她進入云禾實習的機會,考核達標即轉正,待遇從優。
這對于當時的許知安來說根本就是一場穩賺不虧的買賣,恰逢手頭拮據,便簽了協議。
沒成想協議到期,陸時嶼和她卻互生情愫,走到了一起。
只是……她們不該是在這個時間點見面。
許知安百思不得其解。
難不成是她的出現觸發了所謂的蝴蝶效應?
玻璃門上方懸著的風鈴碰撞出一陣脆響,門口墻邊掛著的灰棕色猴子玩偶肚子里發出腔調怪異的機械音。
“歡迎光臨!”
許知安偏頭,撞進一雙薄情寡淡的眼眸。
“長得真牛逼。”她咕噥一句。
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經移開視線,邁開長腿走到點餐臺和年輕店員說了句什么。
牙齒碾磨吸管,許知安目光落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眉尖輕蹙。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直白,男人側頭朝她這邊掃了一眼。
許知安默默收回視線。
目前兩人并不相識,被陌生人直勾勾的盯著,換誰都會不舒服。
“富哥親自來大學城買咖啡?有錢人的特殊癖好嗎?”許知安小聲嘀咕。
身側的高腳凳被拉開,陸時嶼在她身邊坐下。
一杯生椰拿鐵被放在兩人之間,熱的。
許知安瞇眼看了看當空的烈日,余光瞥到陸時嶼額角沁出的汗珠,腦子里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24歲大好青年這么熱的天喝熱飲?
虛嗎?
許知安上身歪斜幾分,離身旁的男人遠了一丟丟。
和陸時嶼扯上關系的是原先的許知安,她不太想和眼前人扯上什么關系。
至少現在不想。
她不清楚她和他為什么會在這個節骨點上遇見,但她知道,現在的陸時嶼惜字如金,壓根不可能主動跟人搭腔。
活脫脫一性冷淡,往那一杵就是一座現成的冰雕。
只要她不主動開口,兩人就不可能有什么交流。
許知安低頭裝模作樣地擺弄手機,一個微信電話打了進來。
她接起,室友鄧欣玉的聲音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響起。
“許知安你死到哪里去了?我男朋友給我點的外賣拿到沒有?已經半個多小時了你知不知道?!”
鄧欣玉自然是那群傻鳥中的一員。
至于外賣,都送到嘴邊了,誰不吃誰傻蛋。
店內人不算多,許知安不確定離她最近的陸時嶼能不能聽得到通話內容,手指摁了兩下側鍵,調低音量。
許知安拖著調子“哦”了一聲:“不知道啊,要不你再問問你男朋友。”
“我問過了!早就到了!快去給我找!”餓極了的鄧欣玉尖聲吼道。
“怎么跟你爹說話的?”許知安哂笑一聲,“手斷了還是腳殘了?用不用爹給你籌募善款裝假肢?”
她自認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對于傻鳥,她才不慣著。
不等鄧欣玉反應,許知安繼續說:“不要什么事都來找我,我很忙的,退下吧。”
言罷,她拿開手機迅速掛了電話。
鄧欣玉再次打來,她毫不留情的掐斷。
“討厭的人?”
身側清冽的嗓音響起,心情似乎很不錯,像夏日冒著冷氣的氣泡水,聽得人耳朵微癢。
“嗯——啊?”
許知安仰頭,對上他平靜無波的眸子。
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臉部線條干凈利落卻不過于鋒利,眉眼清冷,淺色的眼珠映著日光,暖色削弱了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淡。
許知安呆若木雞。
講個笑話,小陸總從不主動跟人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