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靈靈清晰記得，高一那年暑假，許菁菁第一次來到家里，穿的就這身白色連衣裙。

　　那天，肖凱帶著他們出去玩，冰淇淋弄臟了許菁菁的裙子，肖凱脫下自己的襯衫給了她。當時的徐靈靈看著笑靨如花的許菁菁，心里酸酸的。

　　“走！”見徐靈靈站著一動不動，肖凱不由分說拉起了她的手。

　　手心傳來的溫熱觸感，直抵徐靈靈的心底。

　　舊時的記憶也隨之翻涌而來——

　　7歲那年，母親張玉華終于從喪夫之痛中走了出來，經人介紹，與同在醫院工作的許春雷重新組建了家庭。

　　當時，他們一家三口就住在醫院的集體宿舍，與從北方來的肖凱一家成了鄰居。兩家人一見如故，長輩們還開玩笑式的給徐靈靈和肖凱定下了“娃娃親”。

　　醫務工作緊張而繁忙，大人們經常要值夜班。肖凱雖然只年長一歲，卻承擔起了照顧徐靈靈的責任。

　　有一年冬天，徐靈靈深夜發燒，上吐下瀉。

　　張玉華和許春雷都上晚班去了。不巧的是，肖凱的父母也都不在家。

　　徐靈靈強忍著疼痛，敲響了肖凱的家門。年僅10歲的肖凱做事穩妥，讓徐靈靈穿好衣服、戴好帽子，自己則拿上手電筒，騎行了差不多半小時的路程，將徐靈靈送到了醫院。

　　這是徐靈靈第一次急性腸胃炎，幸好及時就醫，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長大后，這份青梅竹馬的情感，漸漸在徐靈靈心里發酵，順其自然地轉變成了愛情。

　　只是后來，許菁菁和肖凱之間似乎發生了更多的化學反應。畢業之后，兩人好像還有過一段戀情。

　　徐靈靈曾一度感到失落。

　　一個是如哥哥般存在的人，一個是她視為姐姐的人。

　　對于他們，徐靈靈心里即便有一些復雜的情緒，最后的最后，剩下的仍是祝福。

　　可他們終究沒有走在一起，或許是那一絲隱隱的希望，讓徐靈靈等到了回國后煥然一新的肖凱。

　　在雙方家長的撮合之下，她和他走到了訂婚的那天。沒想到，許菁菁突如其來的橫插一腳，釀就了那場車禍，也改變了原本可以幸福的軌跡。

　　在徐靈靈沉睡的10年間，世事變遷，物似人非。

　　那期間，許菁菁利用假孕，順利和肖凱結了婚。后來她出國深造，但肖凱放不下病床上的徐靈靈，選擇留在了國內。

　　33歲那年，許菁菁另攀高枝，一躍成為南城炙手可熱的新聞主播。但改嫁后的許菁菁私下里過得并不好，多次被家暴。終于，肖凱將那個男人打至重傷，進了監獄……

　　上一世的肖凱最后還是娶了許菁菁，但徐靈靈對他一點都恨不起來，也怨不起來。

　　她希望，這一世，肖凱可以過不一樣的人生。

　　“肖凱哥哥偏心。”

　　看見肖凱和徐靈靈手牽手走來，許菁菁眼里閃爍著一種異樣的神情，小嘴不自覺撅了起來。隨即跑到肖凱的身邊，將他的另一只手拿了起來，“我也要牽著。”

　　肖凱沒有拒絕。三個人就這樣并成一排，向雪糕店走去。

　　這家雪糕店只有夏天才開業，老板是一個喜歡看報的中年大叔，天氣涼了，他會進一些羊毛衫和棉服來賣。肖凱和徐靈靈從小就經常光顧，久而久之跟老板混熟了。

　　“老板，一根牛奶棒冰，兩根巧克力脆皮。”肖凱從口袋里掏出一張5元錢，遞了過去。

　　看著這張久違的5元人民幣，徐靈靈第一次直觀感受到了來自這個年代的沖擊。

　　2001年，國家經濟開始騰飛。難以想象，再過幾年，老百姓的生活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互聯網方興未艾，智能手機也很快會占據大家的生活。隨之而來的，是各個行業的巨變。

　　徐靈靈有些期待，也有些擔憂：上一世，她連個像樣的大學也沒考上。后來，還是靠著直播唱歌，生活才有了起色。

　　這一世，憑借一己之力，她能活得比上一世更好嗎？

　　“喲，這不是小凱嘛！”冷飲店老板的驚呼，將徐靈靈紛飛的思緒打斷。

　　三四年前，江城醫院總院遷移到市區，肖凱的父親也晉升為副院長，一家人就搬到了市區。許春雷作為白池分院的大外科主任，繼續留在原地工作。

　　“咦，這個小姑娘眼生得很，怎么沒見過？”老板看著許菁菁問道。

　　“哦，她是……”肖凱剛要回答。

　　“我是肖凱哥哥的妹妹，我叫許菁菁。”許菁菁搶先張了嘴。

　　只是這句話，讓肖凱愣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一笑了之。

　　徐靈靈卻不意外。

　　在外人面前，許菁菁刻意回避兩個人的關系，內心是在抗拒，抗拒這個姐姐的身份，更是抗拒這個家。

　　徐靈靈所生活的區域是江城的郊區，這里有一個大型機械廠、一個小型的紡織廠和一所醫院，徐靈靈已故的生父就是機械廠的研發人員。

　　許菁菁的母親，也是機械廠的職工。由于樣貌出眾，被選入工廠的表演隊，經常在廠禮堂等各種場合演出。

　　許菁菁3歲那年，她母親便與廠工會副主席好上了，許春雷當時還只是一名初出茅廬的小醫生，她便帶著女兒改嫁了。

　　5年后，工廠經營不善宣布破產，許菁菁又隨母親和她的繼父去了外地生活。再后來，許菁菁又一次經歷了家庭變故，母親再次離婚。她便過上了沒人管的生活，開始早戀、流連在網吧、溜冰場、迪廳等娛樂場所，學習成績一落千丈。

　　好在許菁菁有文藝細胞，長得也好看，便想著走藝術生的路子。但中考成績實在是差。后來，許春雷在征得張玉華的同意下，花了不少錢，將她送進了江城五中。

　　只是曾經的徐靈靈想不到，許菁菁的到來，竟然改變了他們三個人的命運。

　　想著這些過往，徐靈靈臉上浮現出略帶悲傷的神情。許菁菁看在眼里，認為是這個妹妹對她剛才回答冷飲店老板的話感到不開心。

　　許菁菁心里反而有一些些的得意，因為肖凱沒有澄清，而是默認了。但她還是佯裝關心地問道：“靈靈，怎么了？”

　　徐靈靈回過神，轉眼看見肖凱將雪糕遞了過來。

　　她心念一轉，在接過雪糕的時候，手不小心一抖，將雪糕掉在了自己的藍色T恤上。

　　衣服上瞬間染上了一層難以言說的棕褐色。

　　“哥！”徐靈靈委屈巴巴的，一雙大眼睛巴巴地望著肖凱，似乎在說：“救救我。”

　　肖凱從襯衫口袋掏出手帕，在徐靈靈的T恤上小心擦拭，動作熟練，一看就是經常照顧妹妹的樣子。

　　可擦完，還是留下了難看的污漬。

　　“怎么辦呀，我可不想這樣出門。”徐靈靈學著許菁菁的模樣，有些撒嬌似的說。

　　“這樣，你把我的襯衣套在外面。”說著，肖凱將自己的襯衣脫下，套在了徐靈靈的身上。

　　一旁的許菁菁像是看傻了眼，大口大口地啃著雪糕，臉上印著四個字：我很不爽！

　　三人邊吃邊走，很快就來到了一家叫“斷點”的網吧門口。

　　記憶像開了閘門，徐靈靈腦袋里靈光閃現：

　　當年肖凱玩了一款叫“奇緣”的網游，后來許菁菁也玩起了這款游戲，兩個人常常在一起組隊開黑。一來二去，曖昧就這樣在兩人之間流動起來。

　　當年的徐靈靈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大妞，肖凱讓她一起玩，她覺得自己手殘，寧愿自己在網吧打牌斗地主，也不愿意注冊這個游戲。

　　現在想來，徐靈靈恨不能掐死那個不爭氣的自己。這一次，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啊，必須先下手為強，掐滅他們之間愛情的小火苗！

　　“哥，我想上網！”徐靈靈指著網吧道。

　　這一年，禁止未成年人進入網吧的禁令還未出臺，網吧管理也還不成熟。所以，這里魚龍混雜，時不時就有背著書包的身影，甚至還有打架斗毆等惡性事件的發生。

　　肖凱第一次去網吧玩游戲，也是同學帶的，后來一發不可收拾。他籃球打得好，高考可以走體育特招生的路子，加上學習成績也不差，也就放縱了一些。

　　可帶著兩個小女孩去，就有些不妥了。一來是擔心她們的安全，二來是怕影響她們學習。

　　說到底，他自己也是個未成年，到時候家長問責起來，他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到頭來，還落得個“哥哥帶壞妹妹”的名聲。

　　看見肖凱猶猶豫豫的，許菁菁也一言不發，徐靈靈湊近道：“哥，回家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菁菁也是，對吧？”

　　許菁菁懂事地點點頭。

　　“還是算了，網吧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帶你們去游樂場。”肖凱以為自己的提議會得到響應，沒想到……

　　徐靈靈大眼神盯著肖凱，冷冷地道：“既然不是好地方，那是誰用打比賽的獎金在這里充……”

　　“你怎么……”肖凱瞳孔都放大了。他上學期作為五中籃球隊隊長，打校際比賽，最后贏了一中，拿下第一。不僅主辦方發了獎金，五中校長又特批了一筆獎金給籃球隊。

　　肖凱上學期期末剛剛開始玩《奇緣》，斷點網吧距離學校最近，自然就成了他的首選。但是，充卡這件事，徐靈靈是怎么知道的？

　　“你個小跟屁蟲，是不是又跟蹤我了？”肖凱佯裝生氣地問。

　　“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徐靈靈帶著不屑的表情，裝腔拿調地回道，看得肖凱哭笑不得。

　　“去去去，行了吧。”肖凱拿徐靈靈沒辦法，只好應允，但又補充道，“僅此一次啊。網吧太亂了，你們女孩子在這里不安全，以后可不能來。”

　　“知道了！”徐靈靈覺得肖凱啰嗦，推著他進了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