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暖笙呆呆地看著四野依舊搖曳著的花海，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幻境罷了。

　　“他會去哪兒……”

　　“煙萃寒山客，流連近波前。”凌塵霄收好了手中的古籍，原本想說他還跟時櫻去不了同一個地方，但看到她失神的眼眸，話到嘴邊還是拐了彎，“在贖清了所有罪孽后，或許，他們會在某一個無量世界，再次重逢。”

　　應暖笙抬眸看向他，眼淚止不住地滑落，“連你也覺得他錯了嗎？那……那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呢？他們就沒有錯嗎？”

　　“天命難違，孽果自償，與他人無關。”凌塵霄居高臨下地回望她悲痛的雙眸，神色依舊淡淡的，“他早已成了希，我們這一路走來，看似他跟著大師，實則是大師跟著他，想要度化于他，一路都不曾放棄，”他頓了頓，“他，已經來過無數次枉死城了。”

　　在應暖笙震驚的眼神中，他繼續說道，“他早在第一次進入枉死城就死了，但想要救妹妹的心讓他忘了和冥王的約定，一次次回到這個地方，一次次死在這里，所以他對這里十分熟悉，而他的每一次死亡體驗都是真實的，這是對他欺騙冥王的懲罰。”

　　但也只有在遇到凌塵霄二人的這一次，他才算是真正找到了妹妹，得到了解脫。

　　應暖笙有些震驚，好半天才回過神，忽然想起自己與凌塵霄的初見。

　　從前只是他性子覺得柔和不具備攻擊性，頂多就是性子有點冷，但如今來看，他的認知完全超越了此間，凌駕于一切，他其實什么都明白。

　　什么都明白的人，最溫柔也最冷漠。

　　從前到現在，他其實一直都是如此。

　　“你都知道……那你也知道大師是想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啊！”應暖笙不住地搖頭，哭著質問他，“大師跟了他一路便是想渡化于他！他來枉死城也只是想復活自己的妹妹！我們所有人走到這一步，皆因自己所思所想，所求所愿那你呢？凌塵霄，你是來做什么的？！”

　　她的一番質問，引來的是無盡的沉默。

　　凌塵霄微微垂下眼睫，似乎有些落寞，看來他來這里真的有自己的目的。

　　可他一代神尊，有什么東西需要他親自來冥府找尋？

　　應暖笙眼淚汪汪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似乎聽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嘆息聲，只是凌塵霄還未開口，隨著一陣地動山搖——這里開始崩塌了。

　　幾乎是同時，那些地洞開始噴出灼熱的火焰。

　　凌塵霄二話不說在她身上落了一個結界，“走！”

　　應暖笙最后看了看和尚和里灰消散的方向，被凌塵霄拉著著起身往外跑去。

　　冥火無劫，灼燒靈魂，能燃盡非法闖入的非冥界生靈，那噴涌而出的氣勢，所過之處似乎想要燃盡一切。

　　很顯然冥王已經知道了他們這些不速之客的闖入。看眼前情景，似乎十分震怒。

　　凌塵霄一邊揮退沖擊而來的冥火，二人在一片彼岸花中狂奔。

　　他拉著應暖笙，一邊冷靜地說道，“守護之力我修行不多，恐怕無法護你太久，還是得盡快想辦法出去。”

　　應暖笙看到了裙邊劃過的簇簇彼岸花，忽然一個激靈，她回拉了一下凌塵霄的手，后者被她一扯也頓住了腳步，“怎么了？”

　　應暖笙臉色蒼白，嘴唇發抖，“時冷說……我的體內有雙生魂……所以他才選擇我為祭品……這個地方，除了我和成為希的他，其他生魂進入都會散盡修為……我想試試……看這里的彼岸花能不能與我共鳴，救我們于水火。”

　　凌塵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后的大火，點了點頭，“我為你護法。”

　　應暖笙也點點頭，閉上眼睛開始調動體內的靈息之力，尋找所謂的另外一個靈魂。

　　可縱然在自己的識海探尋了半天，好像一滴水落入大海，泛起無盡的漣漪，卻沒有任何回饋。

　　應暖笙有些泄氣，額頭也冒出了一些細汗，這是唯一能逃出去的辦法了，她不能就這么輕易放棄。

　　一旁的凌塵霄卻注意到二人周圍的彼岸花忽然開始發出了幽幽的光，光點越來越多，很快脫離了花枝，如星海般往空中飛去，自動形成了一道類似銀河星鏈般。

　　凌塵霄看向應暖笙，冥火無界已經離二人不過百米。

　　應暖笙有些泄氣地睜開眼，卻在剎那間也看到了原本黑暗的空間布滿了星光，以及遙遠的空中那道醒目的星河。

　　她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艘巨大的巨型戰艦穿破洞頂，踏著星河，在陣陣凄涼的哀鳴聲中，向著二人駛來。

　　應暖笙呆呆地立在原地，“這……是我召喚出來的？”

　　一旁凌塵霄一眼便看出這艘戰艦是鯤鵬的靈體，同時也看到了船上的不少靈魂。

　　與此同時，戰艦也響起一陣聲音：

　　“兄弟們！那是將軍！果然是將軍！她有危險！”

　　“快！保護將軍！”

　　巨大的船艦懸浮在空中，空氣四處是硝煙的味道，若是換了普通人早已被灼傷嗓子了。

　　“將軍，快上來！”戰艦緩慢地靠近，下沉，船上的鬼魂在甲板上拼命招手。

　　應暖笙愣愣地看著他們，疑惑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后，她卻還是猶豫，很顯然這是一艘幽靈船，而且自己從未見過這東西，他們為何稱呼自己為“將軍”？

　　只是不等她細細想來，腰身忽然被人一攬，整個人被一股力量帶著往幽靈船飛去。

　　回頭一看，身旁的凌塵霄冷峻的面容，他目不轉睛，“呆在這里也是死，不如碰碰運氣。”

　　幾乎同時，冥火吞噬了花海的最后一片凈土。

　　二人很快站在了幽靈船的甲板上，應暖笙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笑，“你不是信宿命嗎？或許……我們終該死在這里。”

　　她這話一出，凌塵霄冷不丁看了她一眼，只是并未回答。

　　此時周圍的鬼魂圍了上來，他們穿著破敗的盔甲，這么大一艘船艦，其實根本沒多少人，而且幾乎所有鬼魂都是支離破碎的，仿佛他們臨死前經歷了巨大的爆炸，才導致所有人的軀體都是殘缺不全的。

　　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靈體興致勃勃，“這就是我們的將軍嗎？”

　　另一頭稍微年長些的靈體斬釘截鐵道，“是將軍，我們不會認錯的！”

　　周圍的鬼魂窸窸窣窣地議論著，但很快，聲音淡去，一個胸口空了一大塊的鬼魂走上前，拱手道，“將軍，您站穩了，冥府沒有回頭路，我們只能去冥王殿闖一闖了！”

　　“什么？”應暖笙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船艦忽然加快了速度，往無盡的黑暗中悲鳴駛去……

　　————————————

　　冥府沒有光。

　　只有無盡的虛空，和死寂。

　　戰艦靜靜地行駛在一片黑暗中，聽不到任何聲音。

　　應暖笙因為周圍會一直這么黑暗下去，但很快上空又開始出現了一些星光點點，與之前的小打小鬧不同。

　　隨著戰艦的靠近，應暖笙才發現周圍布滿了各類像是星圖一般的光圈。

　　隨著戰艦的深入，周圍的星圖似乎被什么遮蔽了光線，一切又暗了下來。

　　“這就是冥王殿？”應暖笙小聲嘀咕，“什么都沒有呀……”

　　之前那個比較年輕的靈體走上前來，“將軍，看不到的東西，可不代表沒有呀。”

　　對于這種死魂的靠近，應暖笙本能地有些害怕，悄悄往凌塵霄的方向縮了縮，后者忽然抬起手，剎那間綻放出劇烈的強光，點亮了周圍的一切。

　　眾人這才看清，這寫無盡的星圖所纏繞的，是密密麻麻的看似鎖鏈的東西。

　　凌塵霄收回掌心，淡淡道，“是宿命鎖。”

　　“宿命鎖？”應暖笙回想起剛才密密麻麻布滿天空的鎖鏈，“是什么東西？”

　　凌塵霄低聲輕笑，卻不置可否。

　　應暖笙卻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

　　他剛才……是笑了？還是幻覺？

　　只是還來不及分辨，戰艦忽然開始劇烈搖晃起來，身為靈體的鬼魂只是漂浮在戰艦上，應暖笙卻遭了殃了。

　　好在身邊人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起護在懷里，但隨著陣陣劇烈的顫抖聲中，應暖笙忽然發現了漫天星圖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圖形。

　　“那……那是人嗎？怎么好像在看著我們？”

　　凌塵霄隨著她的視線望去：一個巨大如山的星云人行，正靜靜地矗立在空中，沒有五官，似真似假看不真切。

　　靈體紛紛跪伏在地，“參見冥主！”

　　凌塵霄卻不以為意，只是坦然地迎著巨型人形的視線。

　　那星云人形并沒有動作，卻好似一直靜靜的觀望著戰艦，隨著船上的靈體們不止地磕頭，一個空曠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叫拂焰來見我。”

　　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與此同時，戰艦似乎受到了什么無形波仁的攻擊，搖晃得更厲害了，仿佛隨時都要散架。

　　應暖笙不敢再看，抱著腦袋下意識縮進了凌塵霄的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

　　劇烈顛簸一直很劇烈，也一直在持續。

　　應暖笙不敢相信這艘破敗得幾乎也成了一個船骷髏的幽靈戰艦可以承受如此劇烈的沖擊。

　　就在眾人都以為戰艦會就此散架沉沒之際，一切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