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我知道，這段過往，我怕是走不出去了。

　　“姑娘。”丫鬟敲響了房門，“姑娘可起了？該去給老爺夫人敬茶了。”

　　梳妝打扮過后，我來到前廳，老將軍喚我上前，摸了摸我的頭，嘆息一聲，“孩子，苦了你了。”

　　我明白將軍這話何意，老將軍是見過我的，想必是認出了我，自然也知道我為何嫁進將軍府。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嫁入將軍府是阿沅之幸。”

　　老將軍對我和善，夫人卻不喜歡我，“如此文弱的女子，怎配得上我的意兒？嫁入將軍府，你自是應該感恩戴德。”

　　我也不惱，低聲應道：“夫人說的是。”

　　老將軍平時和和氣氣，可在此事上，他許是覺得對我有愧，又或是于他三年前死在戰場上的兒子有愧，竟是不滿的看了夫人一眼，訓道：“你這是什么話！”

　　夫人也是個烈性子，兩人一下吵了起來，我急忙上去勸架，卻被夫人猛的推了一把，摔在地上，而謝知意與謝杳杳進來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謝杳杳喊了一聲，“娘！”夫人立馬收回了手迎了上去。

　　“杳杳來了啊，來，來娘這。”

　　謝知意見我在地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我扶了起來。

　　“謝謝。”我低聲道謝。

　　“不用。”

　　謝杳杳見他扶起了我，面上有些不高興了，夫人見狀喊道：“混小子，你給我過來。”

　　“她是個孩子嗎？還是站不起來？需要你扶嗎？”夫人罵道。

　　謝知意聽到此處皺了皺眉，但最終沒說什么。

　　老將軍猛的一拍桌子，“都給我停下來！像什么樣子！？阿沅嫁進了我將軍府，就和我們是一家人，誰要是再敢說她一句不是，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老將軍已經很久沒發這么大火了，眾人皆是一驚，一時間沒有人再敢說話。

　　最后還是夫人哽咽著聲音說，“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還沒說完就被老將軍打斷。

　　“程氏，是我太慣著你了嗎？”他的面色不太好看。

　　“好，好哇！”夫人冷著臉大步離開了，謝杳杳緊隨其后。

　　老將軍亦是負氣離開，廳內只剩我與謝知意，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便也追著謝杳杳離開了。

　　如今，廳內只余我一人了，我輕嘆一聲，到底只有我是外人，罷了，我也從未想著融入這里，左右不過是被迫綁在了一起，皇權之下，誰又不是可憐人呢？

　　候在門外的丫鬟見我久久不出來，喚了幾聲，“少夫人？”

　　我應了聲，“走吧。”

　　不過經此一事，府中眾人見了老將軍的態度，對我倒也還算是和善。

　　按照禮數，新婚第三日是回門的日子，若是回門不去，父親怕是會擔憂，于是我只得去尋謝知意。

　　我詢問府中的管事，“小公子如今在何處？”

　　“稟夫人，小公子今日一早便出門了，杳杳小姐也一同出去了。”管事答道。

　　“可知他們去哪兒了？”

　　“應是往茶樓聽故事去了，夫人要尋公子怕是要等上一段時間，往常公子都是日暮才回的，若是急事，不若小人備車送您去茶樓？”管事恭敬的道。

　　“有勞管事了。”我點了點頭。

　　“夫人客氣。”

　　馬車行駛在街上，街頭巷尾，熱鬧非凡，熙熙攘攘，仿佛一幅流動的畫卷。陽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在青石板路上，映照出斑駁的光影。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各式各樣的招牌高高掛起，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商販們大聲吆喝著，有的賣著五彩斑斕的布匹，有的賣著精致的陶瓷器皿，還有的賣著各種美食。

　　街道上人流如織，絡繹不絕。行人穿著各式各樣的服飾，有的華麗富貴，有的樸素無華。他們或悠閑地散步，或急匆匆地趕路，或聚在一起聊天說笑。孩子們在人群中穿梭嬉戲，歡笑聲此起彼伏，給這熱鬧的街道增添了幾分生氣和活力。

　　是了，如今早已不似從前了，國泰民安，沒有流民，沒有戰爭，真好啊。

　　茶樓內人頭攢動，人們圍坐在桌邊，手持茶杯，說書人站在中央，手持折扇，講述著什么。我讓其余人候在外面，只一人進了茶樓。說書人講的起勁，聽者聚精會神，無人注意我。

　　走進之時，我聽見了，他在講，從前，有一將軍，英勇無敵，用兵之神，無人可敵，短短兩年，收腹十城，若是他還在，我大淵必定百年無憂。可惜呀……可惜。

　　不需我如何尋找，我們這位謝小公子自然是在中心位的，有人替他斟茶，有人替他解悶，當真是風光的很。

　　我并未走進，尋了一個邊角位坐下，叫人倒了一杯好茶，望著人群。此時人多，不宜生事，若是鬧起來，必叫人看了笑話去。

　　說書人不斷講著，謝知意低著頭，看不清情緒，只是握緊茶杯的手緊了又緊。

　　有一位將軍，他死了，可所有人都記得他，只記得他，他活著是第一，他死了，仍然是第一。

　　世人喊那人謝小將軍，卻只叫他謝小公子，他是父親的驕傲，是世人的英雄，那么……我呢？小公子茫然的望著手中的茶杯，茶水倒影出他的臉，那張與那人相似的臉。

　　若他成為他，是不是就能取代他了？成為他，和他一樣……不，他只是自己，到底是魔怔了。他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才不要，才不要為了所謂的大義犧牲自己。

　　謝杳杳有些不安的看著他，“二哥哥，你怎么了？”

　　謝知意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扯開一個笑，“我沒事，杳杳。”

　　“二哥哥，你的臉色很差。”謝杳杳明顯不信，但見謝知意不想回答，最終也沒有說下去。

　　這一切，我盡收眼底。

　　謝知衍曾說，他的弟弟有時會干壞事，有時會捉弄他，但他是個好孩子。謝知衍很疼他，他說：“小意兒總是嘴硬心軟，他啊，只是氣我太久太久沒有回去陪他。”

　　只是，此一去，便是永別，謝家的小公子，你是否也在念著這位早逝的哥哥呢？

　　我飲下一口茶，想著，這茶真是苦，苦的發澀，下次便不喝了。

　　由天明到日暮，說書人走了，人群散了，到最后只我三人還在此處，這時謝知意的目光看向我，他走到我的身前，嘆息一聲：“在這待一下午，回去罷。”

　　我正欲說話，他卻打斷我，“不用說了，你來尋我，是為明日回門，我會去的。”

　　謝杳杳神情復雜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真是怪極了，像是悲哀，卻不是因心愛之人另娶他人的無可奈何，倒像是發自內心的同情。

　　此刻我并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神是何意思，也不知道謝知衍為何變得這么好說話，但這個結果對我來說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