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像拂過樹木葉片稍有緩沖作用，觸及地面的時候，心臟又傳來蝕骨的疼痛。

　　周身是交錯生長的樹木，崖上光線隱約投下斑駁暗影。

　　練武場之下…竟有這樣一個地方。

　　絞痛之后她緩慢平復過來，撐著身側草地勉強站起身來，咳出一口鮮血。

　　覺察到有人走近的時候，她屏了呼吸。

　　那是個清瘦俊朗的青年，二十出頭，眉眼清俊，周身并未圍著法術波動。

　　——凡人？

　　姬懷月歪了下頭，咽下口中濃重的鐵銹味。

　　待那青年湊近，捏了個法決，匕首剎那間抵在他脖頸上。

　　“不想死的話，照我說的做。”

　　她竭力把嗓音壓得低啞，不教那人感覺出自己的虛弱。

　　但濃重的血腥味無法掩蓋，她只祈禱對方以為受傷的不是她。

　　那青年卻不像她料想的那般驚慌失措，甚至還低了下頭，匕首淺淺的刺入皮肉劃出一道。

　　“我覺得你沒有能力殺我。”

　　青年嗓音溫潤，語調平和，聲音放得低而清晰，聽著甚至沒有責怪的意味。

　　下一刻他指尖燃了一簇冰藍的烈焰，動了一下。

　　在姬懷月還沒反應過來他做了什么的時候，掌中的法訣已經被化掉，森冷的疼意自指尖一點點滲入骨髓。

　　匕首碰在地上，化作一縷煙飄散。

　　“強弩之末了，還準備攔路搶劫嗎？”他輕嘆了口氣。

　　“你…”姬懷月咬著后槽牙，極力遏制涌上來的血腥氣，“不是凡人？”

　　青年抬起眼皮，竟就真的認真開始回答她的話。

　　“無幽谷禁地內，怎會有凡人？”

　　無幽谷禁地？

　　姬懷月愣了一下。

　　也就是，這里還是在無憂谷內？

　　還沒等她開口，青年垂手，緩緩走到她身前，在她眼前俯身。

　　“我倒還得問你，為何會在此處。”

　　她仰頭，對上青年靜若潭水的神情，與他神情一樣寡淡的是天邊的月色，他的臉龐在月光照拂下，是柔和的輪廓。

　　有風吹起他耳畔的碎發，他的眼眸里是處變不驚的平和。

　　她應當見過的——頂尖強者才有的，不理世俗塵囂的目光。

　　也許不該惹這青年的，他這番氣度，怎么也不像個尋常人。

　　但他身上為何沒有靈力波動？

　　嘖，總之武力逼迫是不太可能了。

　　“…無幽谷西長老座下，外門弟子，姬懷月，今日是七月十七，練武場交鋒中遭人暗算，落入此處。”

　　她老老實實回答眼前青年的問題。

　　青年點頭，也不知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蹙眉。

　　“你伸手。”

　　她不明所以，但手腕確實是修仙者的弱點之一，只以為青年要殺她，沒動。

　　“…多有冒犯，姑娘見諒。”

　　他神色依舊淡然，抓起姬懷月的手腕，溫熱的掌心靠上去，顯然是在偵測她體內靈力。

　　她本能的不想讓眼前人感知到自己的境界和靈根，往后瑟縮了一下，以為躲不開青年的鉗制，他卻在此刻松手了。

　　“丹田內靈力充沛，流轉正常，未有逆流之象，并非邪修中人。”

　　“你起來吧，方才多有懷疑，抱歉。”

　　青年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伸手搭了一下，把她扶起來。

　　姬懷月舒了口氣，以為自己逃過一劫，聽得青年后半句的時候，面上表情僵住。

　　“但你已到入玄二境，我怎么不知，無幽谷內有個境界這么高的外門弟子？”

　　修仙者修為共分七個階段，自通靈一境到至臻七境。

　　正常來說，修習短短時間之后進入通靈一境，已經是外門弟子中頗有天資的存在，比如顏羽。

　　年紀輕輕到達入玄二境，已算是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了，往往會被破格提拔為內門弟子，若被長老甚至宗主看上，則為親傳弟子。

　　她先前是極品單靈根，挽煙宗宗主親傳弟子，這個境界很正常。

　　先前才被宋驚山追殺，為了不暴露自己，又重傷未愈，實力不全，索性把自己偽裝成通靈一境。

　　只是沒想到眼前青年，觸及她手腕短短時間，就識破了她的偽裝。

　　她越發覺得，自己這是遇到了什么狠角色。

　　“我入谷之前…曾是清輝派宗主明瓏門下親傳弟子。”

　　若說無幽谷是仙界第一宗門，那清輝派第二也是毋庸置疑。

　　她在賭。

　　宗門排名之間的爾虞我詐，她多多少少也聽說過點，前三的宗門，宗主應該不會有私交。

　　更別說，認得門下的親傳弟子。

　　青年連她境界都如此清晰明了，不可能探不出來她的雷系單靈根，這種天資被收為親傳弟子也正常。

　　青年怔了一下，歪著頭像是在思考什么，也沒提出什么疑問，點了點頭。

　　過關了。

　　姬懷月放下心來，抬眼認真瞧著青年，開口道。

　　“問了這么多，閣下也不說說自己是什么人嗎？”

　　她來了到底也有數月，從未見過這么一位境界不低、為人溫和的青年。

　　是哪位她沒見過的長老？被聘為客卿的絕世高人？

　　亦或…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谷主？

　　無幽谷長老在記載中都是衍明三境，若是被請為客卿的仙界大佬，掌魂四境起步。

　　谷主的話…她目前見過的最強的人就是自己的師尊，一宗之主，識道五境。

　　無幽谷作為第一宗門，谷主實力應當要更強，不知有沒有仙覺六境…

　　暗自估量和眼前人修為境界差異，以及和面前的人打好關系之后可以獲益什么之間，眼前青年倒是坦率回答。

　　“君棲。”

　　君…

　　姬懷月抿了抿唇。

　　拜那位君清澤宗主所賜，她其實對這個姓氏沒什么好感。

　　撇開這些，名字倒是挺好聽的，一聽就溫和儒雅，和青年周身的氣質也符合。

　　在卷軸里的記載，無幽谷歷代長老乃至現在的四大長老都沒有叫這個的，君棲這個名號她也不曾聽聞，想來也不太可能是仙界大佬。

　　她怔了一下，雖是詢問，但語氣已是篤定。

　　“您是那位…一手創立無幽谷，行蹤莫測的谷主？”

　　而眼前青年回答也很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