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沅川的初雪遲遲而來
比起往年,這一天風卻沒有再冷的刺骨。
黎禾站在明梧一中的冬櫻樹下,鼻尖凍的通紅??伤捻用髁?,瞳孔中映射著眼前人。
少年眉目高揚,桀驁淡漠,整張臉透出一股攻擊性,但臉上卻融著笑顏,刺破寒意。
—
回溯過往,從陌生人到男朋友
黎禾走向靳廷之,是實打實的三年。
第一次靠近他,是在初中的軍訓。
當時的靳廷之調皮愛玩,被教官拉在隊首罰站,黎禾個子不高,也被排在第一列。
少女心事的萌動從來都捉摸不透
每次站在一起,黎禾總是莫名會碰到他的手背,而靳廷之每次只是朝她尷尬的笑笑,然后繼續把手貼緊褲縫站軍姿。
黎禾不明所以。
在容易情竇初開的年紀,與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男生接觸,竟不受控地讓她內心起了波瀾。
從此目之所及,都有了他的影子。
甚至喜歡上他的時候,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能按著他身邊朋友喊他的那幾個拼音,和座位表,找到那三個字。
-Jin Ting Zhi
-靳廷之
-原來他叫靳廷之
—
很小的時候,黎禾得過肺炎,沒有恢復好,留下了永久性的損傷,導致現在過量跑步的話就喘不過氣,呼吸困難。
所以學校體育課的跑步項目她從來都是坐在一旁,看著領頭的靳廷之一圈又一圈。
應是時光正好,那一刻的心臟似乎只為他跳動。
比跑步時都要猛烈。
到了報社團的時候,黎禾一改往日的跳脫,安安靜靜地,細細聆聽他那一團的討論聲:
“靳廷之你報哪個?”
“你還問呢,人家肯定報田徑啊。”
聽到了答案,黎禾垂下眼,在社團表的某處打了個勾。
閨蜜芷旼簡湊了過來,眼神落在黎禾的表上,隨即驚訝的呼出來:“禾禾!你要去田徑?”
動靜不小,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朝這兒看。
黎禾跑不了步,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靳廷之也不例外,停下手中轉筆的動作,側目。
同學都在勸她。
黎禾卻掩蓋實意,笑的隨和:“沒事的,我想鍛煉鍛煉?!?p> 你知道嗎
最喜歡你的那年
也是最傻的那年
我為你報了最不擅長的田徑社
只為能再靠你近一點
再近一點
直到某一天,烈日直曬
黎禾腦海里的想法亂轉
思來想去之后,還是決定嘗試一下八百。
她跟老師打了報告,跟著隊伍跑了起來。
靳廷之依然在隊首
黎禾眼神一直跟隨他,看著他的發絲隨步伐揚起,還有時不時轉過頭,用余光觀察隊伍的側臉,看著他的后腦勺出現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撐到一圈,黎禾感覺自己的肺快裂開了,每一次的呼吸,喉嚨都像被刀片包裹。
終于,她眼前一黑,倒在跑道上。
再次醒來,是在布滿藥味的醫務室。
醫生苦口婆心地勸說,讓她身體不好就不要逞強,黎禾只默默的點頭。校醫這時想到什么,停下配藥的動作,側身對她:
“哦對了,那個抱你來的同學,記得去謝謝人家。”
黎禾懷著僥幸的心態,小心翼翼詢問校醫是不是那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紅了耳低頭。
剎那間,一絲不屬于自己的皂香味鉆入鼻腔。
她怔住了
—
時間往后推,初一下期的藝術節。
也是她和靳廷之的第一次對話。
黎禾會跳舞,是文藝委員,而靳廷之剛好會吉他。
他倆被攛掇著各自報了個節目。
化妝室里,黎禾那張正宗的瓜子臉上掛著濃淡適宜的妝容。她的眼珠顏色偏淺,茶色,因為祖上有英國的血統,所以整體五官就算處在豆蔻年紀也非常立體。
翹揚狹長又不失圓潤的眼睛尾端勾出一條黑色細長的眼線,眼影只淺淺的上了一層大地色,嘴上的正紅唇彩在整體來看尤為奪目。
左耳下垂了個麻花辮,發上別起一朵朵白色花形發夾。身上掛著一件乳白色的紗衫,一直拖到腳踝,外衫內的吊帶上衣隱隱約約藏在里面,配上絲綢般綿滑似海浪的半身裙。
仿佛含苞待放的白玫瑰,生長在云端之上。
黎禾走著輕步,來到舞臺中央。
這時的臺上沒有光,觀眾只能憑借大屏幕上逆著黎禾的光線來看她。
頓時,席上發出陣陣尖叫。
練舞七年
黎禾的身材已被雕刻地勻稱有致,幾近完美。
音樂循序漸進地響徹整個大廳,燈光也完全落在了黎禾的身上。
她隨著古樂,身體擺動起來,像一只靈動的雪狐,傲世而立。
衣裳翩翩似輕云,腰肢裊裊如弱柳
一舞洛春賦,讓大家的視線全部定住了般。
直到曲畢,大家掌聲如雷。
黎禾笑意蕩漾在臉上,明艷灼人。
接著彎腰謝幕,下了臺。
剛到化妝室,打開門,抬頭的瞬間,她的眼神與正要出門的靳廷之碰撞在空氣中。
雙方一剎的沉默
對方先開了口,聲音低醇又稚嫩:
“你的舞跳的真好,學了很久吧。”
黎禾壓制著快要跳出來的心臟,故作鎮定地回他:“嗯,學了七年?!?p> 靳廷之扣了扣腦袋,沒去直視她的眼神。
“那我先上臺了?!?p> “好?!?p> 黎禾感受著他從身邊走過的風,刻意聞了聞飄過的味道,還是那熟悉的讓人安心的皂香味。
好像不管與多少人擦肩而過,能讓自己的大腦神經精準捕捉到的,獨一無二的味道,也只有靳廷之。
黎禾沒有立馬去換衣服,而是在靳廷之走后,悄悄地來到觀眾席的后方,找了個黑暗到沒人注意的角落,拿起了相機,對準舞臺。
后勤人員把一把高椅擺上舞臺中心,椅子前還立著話筒架。
光點都集中在那里
成一個圈,把椅子圍在里面。
靳廷之在掌聲中走上臺,抱著一把棕色的吉他,坐上高椅。
調整好后,他朝著側邊點了點頭,音樂接著響起。這伴奏聲音并不大,能將他的歌聲襯的很清楚。
靳廷之輕輕開口,用還不成熟的嗓音,唱著音調低沉的歌曲,竟還別有一番感覺。
那是一首情歌,歌詞不慌不忙的,緩慢飄進黎禾的耳朵里,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像風一樣”
“你靠近云都下降”
“你卷起千層海浪”
“我躲也不躲往里闖”
“你不就像風一樣”
“侵略時沙沙作響”
“再宣布恢復晴朗”
“就好像我們兩個沒愛過一樣”
讓全場女生激動的他,被黎禾用手持小相機偷偷記錄了下來。
宛若寶藏
也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
—
他們真正開始有了交集,是在初二的時候。
一次陰差陽錯,兩人成了同桌。
靳廷之的成績很好,唯獨英語拉了分,及格都很困難。
可能是上天的安排,黎禾的英語是年紀第一,又恰巧和他坐在一起。
這一年,靳廷之的英語成績是黎禾幫忙提及格的。
那次期末考試結束,成績出來了后,那一周每次看見靳廷之,他臉上總掛著笑,脾氣也變好許多。
經過黎禾的盤問,才知道
那是他爸爸有史以來第一次表揚他。
為了感謝黎禾,靳廷之送了她一盒德芙巧克力?;蛟S是因為這盒巧克力,黎禾覺得,她對他來說,似乎才真正成為了朋友:
“以后我的英語就靠你了,黎老師?!?p> 他那淺淺的內雙眼彎成月牙
對著窗戶投進來的陽光
笑的張揚又肆意
簡單一句話,卻讓黎禾心臟止不住顫抖,身體發燙,手心的溫度都快融化了那盒黑巧。
—
關系漸漸拉近
到了初三,一個普通的晚上。靳廷之推著沒氣的自行車,沿著路邊走。
靠著圍墻,三個社會小伙的談論聲在這沒什么車流的小路異常明顯。
靳廷之本來沒怎么去聽,直到熟悉的兩字名傳入耳朵。
“哥,我打聽了,那女的叫黎禾。”
被喊哥的那人看上去年齡也不大,是隔壁樂華職高的。他身邊另一個小弟對著他討好的開口:
“長這么正,不給丘哥玩玩可惜了。”
靳廷之聞言,猛地看去,似是被挑撥了某根神經。
他蹙起眉,神情狠戾。
架好自行車后,向他們走了幾步,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的模樣,一字一字停頓的說:
“玩你媽啊。”
那三人抽煙的動作慢下來,齊刷刷看向靳廷之,領頭的丘哥瞇起眼睛,把煙頭彈向墻壁,站直了面對他:“你他媽誰???”
“老子是來教你做人的?!?p>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靳廷之連手都沒抽出來,直接抬腿給了李丘一腳。這下踢的很猛,他沒來得及被身邊的兩個小弟拉住,坐在地上,胃里直倒酸水。
靳廷之居高臨下,投去冷漠的眼神。
雖說對方比自己大了兩歲,但他175的身高加上長得比同齡人成熟的臉,也絲毫不輸氣勢
那三人不敢跟他正面剛,放了句狠話匆匆離開。
之后,靳廷之并沒有把此事給黎禾講
只是每天放學,悄悄地跟著她走過那條最黑的路。
直到明亮的路燈照在她身上,路過她的人漸漸變多了起來。
他才慢吞吞往另一個黑暗的路走
最后消失在拐角
—
六月中旬,一年一度的中考
靳廷之是指標到校生,一只腳已經踏入了全國排名靠前的高中——明梧一中,中考穩定發揮的話,接下來的三年他就會在明梧度過。
可黎禾不一樣,她的文化成績只有英語拔尖,算是超常發揮也進不了明梧的那種。
爸媽都在勸她選擇其他的
除了明梧也有很好很適合她的學校
那整整一個月,黎禾像是沒了精神氣
不僅是因為成績,而是因為靳廷之
她從小的性格很傲嬌執拗,一旦認定了某個東西,就會執著的獲取。
比如櫥窗里的娃娃,漂亮的裙子,锃亮的公主皮鞋和一季度一版的雜志書。
因為她是獨生女,家里也算富有,黎禾的父母很寵她,她哭著鬧著要的東西,最終也全部擁有了。
但是她明白
靳廷之不是哭著鬧著就能得到的
所以她選擇了走特長生
也選擇了高考只能憑借特長來考大學的路
選擇了有靳廷之的路
終于,黎禾走進了明梧一中,和他并肩。
在那之前,初中最后一次暑假里,錄取結果出來那一天,她撥通了他的電話,語氣滿是壓抑不住的激動:
“靳廷之!我考上明梧了!”
手機那邊傳來淺淺的笑,夾雜著青春氣息?;秀遍g,她聽見了對方說的下一句話:
“這三年,我的英語還是要拜托你了?!?p> “黎禾。”
不巧的是,他們沒有被分到一個班。
不過還好,火箭班和普一班,中間就隔了堵墻。
自從黎禾進了明梧,哪怕是在普一班,她的成績也是突飛猛進。
似乎選擇了靳廷之
就是選擇了
她青春試卷上的正確答案
—
暗戀四年,黎禾以為她跟他的關系也就止步于此了,直到此刻
明梧
冬櫻樹下
初雪
一切都仿佛恰到好處
而靳廷之也恰好,對她說了讓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話。
震耳欲聾,響徹天際
原來這四年
我們都朝著彼此
走了九十九步
—
天上還在飄雪,黎禾的圍巾在剛才下車的時候,落在了后座上。
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故意。
她厚著臉皮要了靳廷之脖子上那條深藍色的針織圍巾,喜笑顏開,想要帶上時,圍巾兩頭卻被奪了去。
靳廷之的眼瞼垂下,神色少見的溫柔,甚至,還有一絲絲慌亂。
她沒有發覺到異常,還在朝著他開玩笑:“咋了?心疼我了?”黎禾揚眉,得意勾起唇角。
靳廷之沒有像往日那般懟她,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也不去管黎禾逐漸木訥的表情,一邊給她圍上圍巾一邊認真的說道:
“我這人,不怎么會說浪漫的話。”
黎禾神情專注,心跳比這雪急萬分。
“準確來講,是從來都沒說過。”
“但是我想對你說一次?!?p> 靳廷之手上的動作停下,目光從圍巾轉移到黎禾的雙眼,兩人的視線在雪中碰撞,讓彼此的心都漏了重重一拍。
他眼睫顫抖,抿了抿雙唇。
面上,往日的懶倦散漫已無影無蹤。
“你應該看出來了。”
“這四年多里我的心意。”
黎禾扎著的高馬尾被風吹動,撩撥心弦。
她忽地朝他笑了,明艷又甜美。
少女的聲音輕靈,宛如江南最纏綿的風:
“要是我知道的話就好了,這樣——”
靳廷之頓住,停滯了呼吸。
“我就能先你一步,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北絮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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