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應來宜同李青已經在后花園的涼亭里坐了一下午，桌前攤著幾本賬簿，應來宜手中執著毛筆面露肅靜之色，夏日微熱的風輕輕拂過她鬢角兩側的長發，倒讓她靜中有動，顯得格外俏皮。
寂靜了半晌，她終于落筆，在白紙上寫下新的數字：“李管家，我這樣填寫就對了罷？”
李青湊過去看了看，將數字和格式一一檢查，然后由衷地笑道：“是的，殿下。”
“太好了！”應來宜將筆放到桌子上，大大地抻了一個懶腰，說道，“總算學會了。我已好多年未曾正襟危坐如此之久，現在再如此用功學習，真的渾身疲憊……”她抬眸看了一眼李青，李青還是恭敬地侍奉在她身邊，涼亭兩側的婢女也在炎炎夏日等候了一個下午，她頓時心下難堪，“你們也辛苦了，快快交班，早些休息罷。”
“謝殿下。”婢子得令，陸陸續續向外走去，留下李青還在身邊，幫她收拾好桌上的賬簿和筆墨紙硯。
“今天也辛苦你了。”應來宜道。
“多謝殿下體諒，那么日后府內金銀支出，好多勞殿下費心了。”
應來宜點頭。她沒再說話，李青抬眼看了看她，便識趣地拿好紙筆，向外走去，留給應來宜獨處的時間。
見四下無人了，應來宜這才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一躍而起，跳到涼亭外的石柱上，雖衣著寬袍大袖，卻動作凌厲地打出一套拳法。
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結束后，她又是一個翻身，穩穩落地，驚地池內的錦鯉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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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應來宜接手了管理府內收支后，齊王深感不便。
“夫人，夏季到了，還是邀請吳裁縫來府上給我們制幾件新衣罷。”齊王撫著內務府新送來的料子，語氣里帶了些央求。
應來宜冷漠搖頭。
“這料子放著也是放著，只是一些制衣費罷了，夫人，你嫁進來府上只給你做過兩件春衣，也該再做幾件夏衣了罷？”齊王曉之以理。
“我不用穿，我從應府帶的嫁妝里自是有衣服的。”應來宜油鹽不進。
“那……退一步講，馬上就要隨父皇南巡了，我們總得穿幾件漂亮的新衣服不給皇室丟臉罷？”齊王搬出皇家顏面。
應來宜眨眨眼，似乎真的有所動搖，齊王見此光景，喜上眉梢，剛要趁熱打鐵，就見應來宜翻了翻手里的賬簿，擰了擰一對黛眉。
“怎么了？”齊王沒想過自己好好一個王爺，如今竟能落得如此低聲下氣的境地。
應來宜思忖片刻才道：“吳裁縫的工費，是多錢銀子？”這話是對李青說的，所以不等齊王辯駁，李青便如實道：“一套夏衣十日的工期，是二兩銀子，如若加急，則至少加一兩銀子。”
齊王向后縮了縮脖子，眼巴巴地看著應來宜再次搖頭：“實在是太貴了。”
“我們又不加急，我們就一人做四套夏衣，才八兩銀子嘛。”齊王說道。
應來宜合上賬簿，露出一個陰惻惻地笑容：“才四兩銀子，殿下可知，你的好朋友李大人軍營里，士兵如有戰亡，給家屬的撫恤金是多少兩銀子嗎？”
齊王緘默。
“二十兩銀子。”應來宜見他不言語，便自問自答道。
“不如，殿下制兩套夏衣，我制一件如何？”應來宜見齊王癟了嘴，似有不悅，連忙說道，畢竟她還不想剛接手開源節流這一重任，就被府上的實際掌權人踹下馬。
一套夏衣總共分為三件組成，而一件夏衣則專指一件抹胸，搭配一件長裙，大袖衫則是自己搭配。如此制衣，便是能剩下至少半貫銅錢。
“你去和她說，咱們府上就算減半了每月也有至少二百兩銀子吶，為什么要如此節儉？”齊王未曾理會應來宜那番深明大義的建議，低聲對李青說道。
李青搖頭：“小的只是一介下人，哪里能對主子說如此大不敬的話。”
齊王語塞，而后大怒道：“你現在不就是對你的親主子說大逆不道的話呢嘛！”其聲音之大，驚得屋外的麻雀都撲棱著翅膀消失地無影無蹤。
應來宜嘆了口氣：“殿下，咱們府上這么多侍從和婢女，光是工錢每個月都要發出去四五十兩銀子了，再加上這么一大家子的伙食費，節假日的賞錢，而您上半月就白白浪費了一百兩銀子買大珊瑚，如此折算下來……”
不等應來宜說完，齊王揮手：“本王不聽，本王就是要做新衣服。”說罷，他拂袖而去。留下面面相覷的齊王妃和他的老管家。
“你不聽也得聽！”不等齊王走到門口，就聽見腦后傳來一陣陰風，隨著他回頭的動作，眼前正是應來宜陰沉的臉隨著狂奔而來的動作，倏地瞬移到他面前。
“呃啊啊啊……”都說人是有恐懼本能的，齊王原本總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身為皇家貴族，做得到問心無愧和無所畏懼，現如今面對應來宜風雨欲來的神色，卻發出了一聲非常不得體的驚呼。
“你要對本王作甚？呃啊啊啊！”不等他反應，應來宜塞到他手中一支筆，按著他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落筆：“寫你的名字！”
“啊？”齊王縮成一只烏龜。
“王妃殿下，這個是齊王殿下的名章，您用這個就可以給吳裁縫下單了。”李青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枚漢白玉的名章，雙手奉上。
應來宜松開揪著齊王的衣領，接過印章，說道：“剛才臣妾失禮了。”
齊王大驚，從袖中摸了半晌，一下子就泄了氣一般地癱軟到一旁的椅子上：“我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