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來宜對宋渡時的了解,確實都止步于其他人的傳言。
而外界對他最多的評價,便是幼時生母成皇后英年早逝,圣上忙于戰(zhàn)事,對他疏于管教,自此便生長成了一個奢靡暴戾之人。
好的評價,她確實從未聽到過一句半句。
但鳶花樓那日,他對姜太傅那般謙恭有禮,仔細想想,對老師敬重的人,該也不是什么紈绔子弟罷,而回門那日,他也是平和體面,沒有對失勢的右將軍有半點鄙視,對臣子敬重的人,該也不是什么使性傍氣之人罷。
此刻,她能理解李青所言夫妻本該一條心,于是應來宜深刻反省了自己那番言語是何等的出口傷人,于是見齊王確實沒來用膳,便親自洗手做羹湯,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面向書房走去——此先嫁入王府前,她便做過功課了,成皇后乃同州人,最喜食湯面,如此想來齊王也是一樣的口味。
而這些日子,齊王只要下朝,就會優(yōu)先鉆到書房里,每日都幾乎要待到申時才出來,雖不知在搗鼓些什么,但頗是一副勤勉努力的模樣。于是她立在門外輕聲喚了幾聲,卻遲遲不見齊王應聲。
她與青娥面面相覷,又等了半晌,應來宜不禁焦灼起來——該不會我那番話太過刺耳,傷害了齊王尊貴的心,惱得他自戕了罷!
想到這些,應來宜將手中的湯碗遞與青娥,連連敲了幾下房門,見還不應聲,她推門,卻應是從內(nèi)里鎖住了房門,任她怎么用力也紋絲不動。
應來宜頓時慌了神,向后退了數(shù)步,然后用力一踹,那門發(fā)出吱嘎一聲,便是從鉸鏈處斷開了鏈接,搖搖欲墜。應來宜探頭看去,屋內(nèi)齊王正半臥在榻上,已然一副熟睡的模樣。
原來只是來補覺的???
應來宜覺得自己對齊王刻骨用功的濾鏡在此刻隨著房門碎了一地。
這廂的李青的腳步很快,此刻已經(jīng)領了工匠來給房門定損。
然而,齊王只是品了一口面湯,便沒再動筷。他看著應來宜原本期待的目光逐漸暗淡,便笑著解釋道:“夫人的廚藝無可挑剔,只不過我自小就在京城長大,還是吃米更合口味些,實在是辜負了夫人一片心意。”
他坦然地露出微笑,目光之真切,叫應來宜不得不相信他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原來習慣并沒能直接受血緣的左右,竟反倒環(huán)境才能影響一切。應來宜如是想到。
四目相對總歸是有些尷尬的,于是她撇開眼,環(huán)顧四周,這才見齊王府的書房有一整面墻的藏書,便不禁感興趣起來:“殿下竟是個愛書之人。”
“哈哈,畢竟姜太傅是一個飽讀古書之人,我自小同他學習四書五經(jīng)和為君之道,相處的時間比同父皇還長,自然和他一樣喜歡看看這些古往今來的史書和雜書了。”齊王說道,而后竟是有些感慨般起身,走到書墻跟前,陷入了無限的遐想之中。
應來宜對姜太傅還是頗有了解的。
姜太傅師從前朝國師齊老,通曉各朝歷史和觀星之術,傳言某次知名戰(zhàn)役正是因為姜太傅夜觀天象并糅合了史書曾記載的兵法,才得以攻破僵局,而大周才得以建立。
如此足智多謀之人,倒確實擔得起皇子皇孫老師這一職位。
齊王正還背著手望著眼前的書海,李青倒是忽地沒了眼力見,走上前去:“殿下,這門和框要三日的工期才能做好,這幾日小的把您的藏書送到倉庫去罷,以免風吹雨淋,壞了這書頁。”
“也好,去辦罷。”齊王點頭。他的心緒仿佛一下就散去了,又恢復了那份放蕩不羈的神色,笑著對應來宜道:“愛妃陪本王出去走走罷。”
應來宜欣然應允,卻沒想到她正心花怒放地看著府外一片祥和安逸的市井景色時,迎面走來了一個她很是忘不掉的華衣女子,那女子一身橘色真絲打底的長裙,外衫是薄如蟬翼的青紗上繡著一片片墨綠色的藤蔓,如同見光肆意生長般,蔓延在兩條袖子上。
而她也一眼便瞧見了并肩走在對面的齊王和王妃二人,便款款而來,纖細的腰肢扭動著仿佛風一吹便斷了一般,而她越是靠近,應來宜越是覺得下午的日光照著她讓她額角微微滲出了薄薄的汗意。
“妾身參見齊王殿下,王妃殿下。”她作揖,仍是嬌滴滴的模樣,一如在鳶花樓那日一般,美艷動人,
“喲,溫二。”齊王見到眼前的美人,也很是意外,他露出遠比平時更為愉悅的笑容,問道,“你這是去哪里?”
溫二姑娘笑著側(cè)身給齊王看了下跟在身后的小廝,那身著麻布衣的年輕男孩手里捧著一方禮盒,其之華美,正是應來宜從未見過的:“燕王殿下托妾身給李太仆帶的禮物,妾身這正向太仆府去呢。”她頓了頓,身子又檔上了身后的人,“真沒想到能在這見過齊王殿下,妾身甚是欣喜,只不過,燕王殿下交代的緊急,日后有機會再和二位敘舊。”說著,她又作揖,別過了齊王和應來宜。
真美啊。
應來宜偷偷回頭望了一眼那溫二姑娘,她依舊是扭著腰肢,將兩側(cè)的達官顯貴的女眷比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