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臥室——
女人臉上泛著異常的紅暈，被水浸濕的長發披在雙肩，猩紅的眼神怨恨地盯著從浴室走出來的男人。
邊惟旸對上她的視線，尷尬的偏頭咳了兩聲，“我找毛巾給你擦頭發。”
身體的疼痛牽扯著壞心情，周桉毫不手軟的砸過去一個枕頭，怒吼，“滾邊去吧！”
今天當著眾人的面被黎葉踩壞裙子已經夠倒霉了，結果回來還要被邊惟旸折騰。
她感覺整個世界的人都顛了。
好在邊惟旸今晚心情不錯，有耐心的拿著干毛巾和吹風機坐在了床沿。“過來，不吹干了會感冒的。”
“滾！”
周桉實在是沒力氣，罵人的聲音都輕飄飄的。
男人自顧自的給她擦拭著濕發，講：“不愧是和曾伊萘一路的人啊！我還挺想看看你，曾伊萘和班箐三個人重出江湖的場景的。”
重出江湖？
周桉覺得他是在異想天開，自嘲般的開了口，“沒人給我兜底了。”
周家倒臺了。
周父的聲望已經不復存在了，圈子里沒有人會賣自己面子的。
“你是窩里橫啊——敢在我面前耍脾氣，出去就不行了？”
況且，邊惟旸沒覺著自己的脾氣好到哪里去。
“你少說幾句話行不行，一天天的吵死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行不行。”
“……”
周桉清楚邊惟旸不會真對自己動手的，所以，她平時在外受的氣轉頭都能在男人這邊發泄掉。
比如像現在。
她在晚宴上被人擺一道的氣已經在邊惟旸身上發泄干凈了。
同樣，她有些別扭地開口和男人講，“今天晚上謝謝你。如果沒你，曾伊萘肯定又要莽撞出氣了。”
聞言，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卻還是嘴硬講，“曾伊萘是為你出氣的，我樂于助人一下。”
“我知道。”
“你們和好了嗎？”
“我不想給她添麻煩，所以——”
“麻煩啊！？曾伊萘平等的針對自己看不爽的人……你可不是她的麻煩。而且，圈子里好像……呵……好像沒有哪個女生能斗得過她吧！”
用紀煜野的話講，曾伊萘跟個人機一樣——沒弱點。
她五年級跟隔壁班富二代打架輸了，當天放學就去報了一個散手班；初一練馬術摔進醫院，個個以為她放棄了，結果隔了一年她直接拿下了馬術冠軍；從她進入模特圈，每個人都在講她是靠姨媽，事實上她硬是憑自己在模特圈創下了新的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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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惟旸覺得曾伊萘要是不結婚，說不定她現在能混的更出圈。
當然，這是他的心里話，是絕對不可能對外講的，尤其是對裴祁洲吐露心聲的。
——
“給你溫了一杯牛奶。”
洗完澡的裴祁洲立馬下樓給曾伊萘熱了一杯牛奶。
自從出院回來，曾伊萘基本上每晚都會從睡夢中驚醒。
他找了中醫給她調理，一周帶她去做一次理療和心理疏導，好像都沒有太大的效果。
“我不想喝了。喝了也沒有用。”曾伊萘坐在床上玩平板，禮貌地回絕了裴祁洲的要求。
……
好像從曾伊萘住院，再到出院回家休養，一直到現在——裴祁洲都沒有問過關于逝去的小生命的狀況。
于是，在兩人都心平氣和的態度下，他主動開口問了。
曾伊萘先是一頓，而后重復的問了一遍，“你真想知道嗎？”
或許是看到了男人真摯的表情和認真嚴肅的態度，她放下平板起身去了衣帽間。
她把關于那個寶寶的所有，全部放在了一個方皮盒子里。
按照日期整理的彩超單，相機記錄下的寶寶房的擺設，一部存著曾伊萘孕期所有照片的手機……
當女人把所有東西一一放在床上時，裴祁洲的眼睛紅了，眼眶里是在不停打轉的淚水。最后，“啪嗒”一聲，一滴淚珠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每次孕檢都是你一個人嗎？”
“嗯。我一個去。我還一個人去商場買了好多寶寶用品……毛毯，安撫玩具，睡袋，嬰兒服……我還看了新的公寓……”
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迎接這個新生命的到來。
裴祁洲盯著日期最后的一張彩超單出了神，“如果真的生下他，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BJ了。”
“對。我會和他一直生活在美國的。”
“你不怕有一天我會發現，發現他的存在……然后把他搶回來嗎？”
曾伊萘笑著，抬手抹去了男人臉上未干的淚痕，語氣堅決又自信，“你不會的，你不會把他從我身邊搶走的。
而且，裴家絕對不允許私生子的存在……他會給裴家蒙羞的。”
“萘萘，只要我娶你，娶你就行了啊。你，寶寶，我，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的。”裴祁洲克制不住的悲傷情緒涌上心頭，不爭氣的又一次哭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就只想娶你回家的。”
“我當然知道了。但是，阿洲，我們長大后的愛已經不純粹了。”
年少時的愛情總是轟轟烈烈的，而成年人彼此之間的愛很少是不摻雜利益的。
尤其是富家權貴子弟——
他們的婚姻多數是父母包辦，結婚對象也得要求是旗鼓相當的大戶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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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萘萘，那……為什么翟曜會知道你的這么多事情。”
裴祁洲最終還是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慮。
“他？我覺得他挺蠢的。”話講到這里，曾伊萘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了。“他說他要和我一起撫養寶寶。”
“然后呢？你同意了嗎？！”
“我罵他蠢，罵他有病。但是他固執的說，如果出生的孩子沒有爸爸，等到他長大了他是會問的，會問我的爸爸去哪兒。所以，我勉強同意讓他做我兒子的干爸了。”
這也是她百分之百信任翟曜不會背叛自己的原因之一。
……
曾伊萘對上裴祁洲滿懷內疚與失落的眼睛，她講出了婚后發自肺腑的第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裴祁洲。是我沒照顧好他。
到了第六個月，我的情緒總是不穩定，暴飲暴食，想哭，愛發脾氣……
有一天起夜下樓，我跘倒了。我總是在怪我爸，怪他給我壓力導致我心神不寧摔下樓，其實我清楚，是因為我。”
裴祁洲喉結滾動，“不是你的錯，如果我在美國的那天控制住不和你吵架，如果我能拉下面子主動找你和好——就不會發生那么多不美好的事情了，都怪我。”
曾伊萘聽習慣了道歉。
她垂頭失神地盯著鋪在床單上的物品——顯眼的，是唯一一張從ccd中導出并且打印下來的照片。
高層公寓的落地窗前，陽關從后面灑下，穿著白色蕾絲掛脖裙的曾伊萘坐在溫暖陽光下的沙發上，一只手撫上顯懷的肚子，一只手捂住嘴巴，笑得眼睛彎彎的。
直到幾年后的曾伊萘再次看到這張照片時，她突然意識到是她把自己困在了過去。
“萘萘，我們走出來吧——我陪你一起，一起走出來好不好？”裴祁洲的臉上充滿了對妻子的憐惜，“好嗎？萘萘。不要把自己困在過去了。”
盡管他知曉自己沒有資格對曾伊萘講出這種話，但是，他真的很希望她不要再困在不美好的記憶里了。
……
——
“爸，這件事，要先告訴妹妹嗎？”
今晚因為公事缺席了裴氏晚宴的曾韞璟正一臉為難的遞了一份文件給自己父親。
一份關于競拍海商地皮的詳細文件書。
“先別說了。商場上的事情不需要牽扯到你妹妹身上。
她吃喝玩樂挺好的，讓她放縱一段時間。等時候到了，就算她不肯也得要做……”
曾彥玄相信自己女兒——她心里肯定有一把衡量事情的桿秤。
尤其是在家族利益面前，到底選擇誰，她更是不會選錯的。
……
曾韞璟蹙了蹙眉，薄唇緊抿，重復問了一遍坐在書桌前的男人，“爸，你真要這么做？！”
“裴家是裴家，曾伊萘永遠是曾家的人。裴治京夫妻對你妹妹很好，但是，面具底下藏著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先前，曾氏的子公司出事，不就是萊昭的弟弟在后面推波助瀾的嗎？他們還和我講裴祁洲最后幫忙解決了，他是解決了……再不解決，事情傳到萘萘耳朵里，他——裴祁洲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他比他老子和爺爺還狠……”
在曾父心里，裴祁洲擅長玩弄人心，蒙混過關。
他不后悔當年把曾伊萘送出國，他甚至慶幸那個孩子沒有出生……
“韞璟，等你妹妹上海的活動結束后，你帶她一起去拍賣會。”
“臨港的輪船拍賣會？”曾韞璟吃驚，“你想讓伊萘參與曾氏的業務？”
“她一直生活在我們的羽翼下，現在要拉她出來歷練歷練了。”
如果不是曾伊萘熱愛模特這份工作，曾彥玄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想安排她進曾氏高層工作的。
況且，曾伊萘是實打實的從美國高校畢業的，她不是繡花枕頭，更不是發面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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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看似風平浪靜的家族關系，在暗處，早已悄悄的有了改變……
坐在書房的裴祁洲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最后終是前驅身子反蓋下了桌子上的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