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兆巖在馬車的一側坐下，攏了攏衣袖，又慢悠悠的拿起一本閑書看著。

　　另一側的窗簾半開，溫暖的陽光落在他鴉青色的衣肩上。

　　謝嵐傾收回視線，從暗格里拿出一本話本，翻看了幾眼。

　　她大致看了一下，“啪”的合上話本，沉默了半晌。

　　她終于意識到，在這個時代，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文盲。

　　只能看懂幾個字的文盲。

　　這個時代的文字沒有后世那樣簡化，很是繁雜，比繁體字還要復雜些。

　　若是繁體字，謝嵐傾還能認識一些，這里的文字她連蒙帶猜也只能識上幾個字。

　　馬車雖大，但畢竟空間有限，宋兆巖又不喜歡有旁人在，就讓小玲已經下去了。

　　謝嵐傾翻了個身，注意到宋兆巖仍坐在那支著額頭，慵懶的翻閱書本，看樣子還要繼續坐下去。

　　他不會是整個旅途都和她在同一輛馬車了吧。

　　宋兆巖也確實是如此打算的。

　　謝嵐傾一會翻一下身，過了半個時辰，實在是躺不下去了，便起身跑到宋兆巖腿邊蹲著：“無聊的都要發霉了，我們來玩小游戲好不好？”

　　宋兆巖早就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了，對此毫不意外。眼里染上笑意，微微低頭：“什么游戲？”

　　還未得到回答，他又責怪道：“陛下怎么養成在地上蹲著的習慣了。”

　　“因為我是蘑菇呀，蘑菇就是這樣種在地上的。”謝嵐傾隨口道，仰起頭，嘴角上揚：“我們來玩打手游戲好不好。”

　　路途遙遠，馬車上又什么都做不了，話本也看不懂，總要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

　　許是宋兆巖在她面前很是放松，也從未罰她，這幾日相處下來，她在對方面前愈發的輕松自在。

　　宋兆巖放下書，輕聲：“規則是什么？”

　　“我來打你，你不可以收回手。”

　　“那便是陛下讓咱家乖乖挨打？”

　　謝嵐傾點頭如搗蒜：“你真聰明，一點就透，大瑜朝有你真是它的榮幸。”

　　宋兆巖：“......”

　　聽著怪怪的。

　　“陛下當真不是為了報復咱家？”

　　謝嵐傾表情嚴肅，嘴角繃直，一本正經道：“哪能呢，蘑菇一向正直，公平公正，絕對不會存有私心。”

　　宋兆巖睨她一眼，懶得戳穿她，拿起了書：“陛下看話本去吧。”

　　想的倒是挺美的。

　　這就是拒絕和她玩了。

　　謝嵐傾撇撇嘴，不想去看那些只能看懂幾個字的書，便蹲在這里不動了。

　　車輪轱轆轱轆轉著，一圈又一圈，馬蹄踏踏踏的落在地上，外面的蟲鳴鳥叫，各種聲音雜糅在一起，謝嵐傾仔細分辨著。

　　頭頂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怎么？是話本不好看嗎？”

　　“......那上面跟畫的歪歪扭扭的，一點都看不懂。”

　　宋兆巖覺得她的形容有趣，“畫？”

　　謝嵐傾點頭。

　　沉吟了一會，宋兆巖問：“陛下不識字？”

　　謝.皇帝.嵐傾理所當然：“嗯嗯。”

　　宋兆巖：“......“

　　真是好極了。

　　堂堂皇帝不識字，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用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說出來的。

　　令人費解。

　　“陛下以前沒有學過嗎？“

　　謝嵐傾神色一僵。

　　壞了，原主學過。

　　原主有些記憶不太清楚，就比如學寫字的記憶，完全不記得了。

　　所以她才不認得。

　　但有些記憶卻異常清楚，比如衛丞相做過的事，比如朝中的官員姓甚名誰，長什么樣。再比如和宋兆巖相關的記憶。

　　她試圖蒙混過關：“沒有呀，我以前是一顆蘑菇，長在一棵超級——大的樹下面，每天都在和小螞蟻聊天。”

　　宋兆巖笑了下，似乎是信了：“瞧咱家，忘記了陛下腦子不好，不認識也是正常的。”

　　陛下本人嘿嘿笑著，沒有聽懂的樣子。

　　宋兆巖放下書，淡淡道：“讓陛下的貼身宮女進來。”

　　馬車停了下來，沒一會小玲便進來了，行禮道：“掌印大人，陛下。”

　　宋兆巖看著書，淡淡的應了一聲：“你去給陛下講話本。”

　　聽見此話，謝嵐傾抱住宋兆巖的大腿嘿嘿笑道：“謝謝神仙大人！愛你么么噠。”

　　說完，便松手高高興興的回到軟墊上趴著。

　　馬車的滾輪又轱轆轱轆的轉了起來。

　　小玲坐下，抑揚頓挫的念著話本上的內容，謝嵐傾聽的津津有味。

　　時不時還提上幾句常人不能想到的角度，小玲會思索一會，盡量給出回答。

　　宋兆巖目光落書本上面，遲遲沒有翻頁。

　　謝嵐傾真的很奇怪，不是傻子卻能說出一堆令人聽不懂的話。

　　并且不識字。

　　又或者說，她識得的字和這里的不一樣。

　　這種猜測并非空穴來風，謝嵐傾并非真正的傻掉了，性格，行為習慣變化很大，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樣。

　　而變化的契機是落水。

　　至于落水宋兆巖已經查清楚了，是衛銘淵在暗中做的，并且想要嫁禍給他。

　　不過。

　　宋兆巖眸色深了深。

　　涉及到的人他都處理掉了。

　　單單只是落水，讓人從懦弱怕生的性子變為活潑開朗可以理解的話，那一個人的行為習慣，飲食習慣不可能突然改變。

　　他看過謝嵐傾這一個月的經歷，變化的太快太突然了。

　　合理懷疑，謝嵐傾已經不是本來的謝嵐傾了。

　　謝嵐傾掉入湖中便立即被撈出來了，皇城的守衛又十分嚴密，不可能會被掉包。

　　兩個人又長得一模一樣。

　　這段時間他看了不少志怪話本，他思索著。

　　眼前的這個謝嵐傾莫不是孤魂野鬼？

　　就算是，也是只蠢笨的野鬼。

　　宋兆巖耳畔邊傳來謝嵐傾的聲音：“這狐貍精也太狐貍精了，書生好慘呀，被狐貍精吸食了陽氣。”

　　隔了一會，她又氣憤的點評：“這書生也太壞了！竟然一直騙著狐貍精！狐貍精別做狐貍精了，和我一起來做蘑菇吧，不需要靠人類就能活著！”

　　宋兆巖搖頭失笑。

　　不管現在的謝嵐傾是誰，只要不干涉到他，他都可以裝作不知道。

　　他注意力重新聚集到書中，小玲輕聲細語念著話本的聲音越飄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