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游樂場(十七)
舒元目前的狀態確實不適合跟著她一起行動。
一想到他痛苦的模樣,躁動的情緒猶如水漫金山。
無論他算不算作她的朋友,他們二人同行這么久,洪良飛當著她面打了他,相當于拂了她的面子。
就像在一個美好的晴天出門遛狗,在做好措施的情況下依舊被路人惡言相向,狗感受到惡意吼叫了幾聲,反被人重踹幾腳,絲毫沒有在意她作為狗主人的身份。
她不急著去往下一個項目。
兜兜轉轉,沉重的步伐終于邁回最初的起點。
那間熟悉又陌生的保安室。
伸手推開門,惡臭侵略她的大腦。
這一時間節點的保安室比之以前略顯破敗,墻皮脫落,天花板四角都結滿蜘蛛網,掛著蜘蛛干巴巴的尸體,那臺電腦顯示器布滿灰塵,早已停止運轉。
墊在下方的黑色筆記本,不翼而飛。
屋內的腐臭味似乎是從床底下擴散的。
她彎下身子,兩手撐地,將頭緩緩貼近地面探查。
意料之中,床底塞著一具僵硬的尸體。
它衣衫襤褸,顏色褪盡,勉強辨認出那原是一件保安服。
有個念頭忽得出現在螢澪腦海。
她拉住保安制服的一角,開始小心謹慎向外拖,頂著那股作嘔的氣味,將尸體一點點扯了出來。
她目光灼熱,似要把那張臉燙出個洞來。
這具尸體的臉被完整剝去,一片血肉模糊,很難確認身份。
但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只有一個答案。
這或許是那位游樂場主人,劉光的尸體。
劉光為什么會是這幅死狀?日記本最后那句對不起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寫下的?
她屏住呼吸,盡力減少尸臭對自己的影響,湊近了觀察。
皮肉的腐爛程度不忍看第二眼,在干癟軀干的襯托下,腹部凸起的弧度顯得十分可疑。
腹部處有大片凝固發黑的血跡,沉淀至今早已與廉價布料黏合為一體,糾纏的難舍難分,避免浪費時間,她掏出匕首直接劃破衣物。
幾刀劃拉過后,衣物徹底變成一縷縷破布條。
尸體的腹部中心被人割開一條長約15厘米的寬長傷口,再用針線隨意縫合,手法粗糙,線腳丑陋,仿佛對待的不是活人的尸體,而且垃圾桶撿來的被丟棄的破爛玩偶。
她心底的疑問冒出頭。
劉光在經受這些事時,究竟是已經死去的狀態,還是活生生承受完這一切,撐到極限被折磨致死。
她用刀尖挑破縫合線,重新扒開傷口。
濃郁的腐臭猶如生蛆的下水道,差點沒把她熏過去,她急忙跑出保安室扶住門框,貪婪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又緩過勁來。
傷口一經釋放,便包裹不住體內物體,吐出吞沒的黑色邊角。
那本失蹤的筆記本,竟然被藏進了劉光的肚子里。
螢澪自然不相信是劉光為了想保護秘密,親自動手特意用如此尋死的方式縫進肚子里的。
那么那位潛逃的罪魁禍首,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要大張旗鼓做這種事,是出于仇恨,亦或是嫉妒?
甚至連同他的臉一起剝走。
這時,她突然想起另外一張詭異的臉。
接待他們的聲稱自己是現任游樂場管理員的人。
他會是兇手嗎?
不,可能性不大。
照片上劉光的長相和那位管理員的長相差距甚大,可以說骨相和皮相通通搭不上一點邊。
但他的嫌疑并不能完全排除。
更何況,現在的保安室空無一人,他既不在這,目前的動向就呈未知狀態。
還有一位,就是差點一槍崩了她腦袋的好兄弟小丑。
她嘩啦啦翻動著筆記本,前面內容與在鬼屋看到的無異,直到8月1號后,每頁都被人用黑色馬克筆畫上了大大的叉。
直至最后一面,竟是滿面的「死」字。
手心指腹皆沾上了筆記本表面難聞的污穢,她無意識摩挲著,在確定沒有其他內容后,合上筆記本,表情復雜,思索一番后,選擇塞了回去。
然后,直起身,微微鞠了個躬。
無論何時,對尸體保持敬畏是件好事情。
再者,他耗盡一生創造理想中的樂園無私贈予大家當作禮物,善良真誠的人永遠值得被尊重。
關上保安室門后,她倚靠在門前,垂下眼簾,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游樂場的天空并不燦爛永恒,就像任何物品都有保質期,情緒和能量更不例外,在品嘗完第一口希望、期冀、暢想后,往后的每一口都再無初次那般難忘,被消沉、憂郁、苦楚混合灌滿,奔向消失殆盡的結局。
但總有人,甘之若飴。
她漫步在街道,描摹腦海中的路線尋回那間小賣部。
看來她的路癡屬性偶爾也會失效。
毫無變化的小屋,木窗,滿柜零食,以及......
站在窗前的小丑。
面具上彎至耳根的笑嘴仿佛充斥著譏諷和嘲笑。
“你好啊~親愛的游客,想要來點什么?”
幾十分鐘前,他的尸體伴隨著滿地狼藉倒在鬼屋內,幾十分鐘后,他毫發無傷,對她熱情招待。
她沒有回答,而是凝視著那張詭譎的小丑面具。
小丑也不著急,用奇怪的姿勢站立,歪著頭,以同樣的眼神回視。
空氣中似乎有火花摩擦碰撞,直到螢澪抬起一只手,打破詭異的氣氛。
她指向他的面具,不容置疑地開口:“我要這個。”
“哦?”小丑將頭扭向另一邊,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親愛的游客,恕我多嘴,您剛剛說,您想要什么?”
螢澪保持著用手指向他面具的姿勢,秀眉輕快一挑,眉眼帶上幾分挑釁。
“嘎嘎嘎——”小丑肆意狂笑,笑聲刺耳,“當然可以!顧客是上帝,上帝的請求我一定盡量滿足!”
“不過嘛,我想您也知道我的規矩了。”
他當著螢澪的面往那把沾了血的手槍里塞入六枚子彈。
“只要你對著你的腦袋來上一槍,我就給你,怎么樣?嘎嘎嘎!”說完,他抑制不住興奮到顫抖的身體,把手槍推過來。
忽然在中途又急速調轉方向——
黑漆漆的槍口瞬間對準螢澪的腦袋!
“哎呀,我說錯了呢,我的意思是,想要這個面具,就讓我對著你腦袋開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