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黯淡的夕陽，如同遙遠的星辰，在天際閃爍。飯菜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垂涎欲滴。小屋里傳來明快的笑聲，仿佛是天籟之音。

　　然而，火焰卻從草地蔓延開來，逐漸吞噬著池塘。冷漠的制服面容，沒有光澤的眼神，是殺戮的象征。水面上蕩漾著熟悉的波紋，仿佛嘲諷般地搖晃著。夕陽下溫暖得近乎殘酷的畫面，再次浮現在眼前。

　　低低的吟唱，如同嬰兒的啼哭，在耳邊響起。

　　“想要這樣活著嗎？”記憶里的聲音，浮浮沉沉。

　　一只手，搖搖晃晃地攀延向上。

　　“帶上我，如果……”她發不出聲音，仿佛被熟悉的眼神凝視著。

　　周身漸漸安靜下來，再也聽不到心跳。

　　“想要……我想要！”

　　09

　　她懷疑淚水涌了出來，卻混在了無數波濤的回響里，溫溫涼涼的觸感，再也辨不真切。如同溺水一般，她被求生的欲望之海所淹沒。掙扎著想要游動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那些黑影盡管在身邊扭動著身軀，卻無法逼近。她手腳打滑地翻滾著，雙足居然觸到了實地。

　　原來，她身處的池子中心，是一個長方形的水槽。沿著內壁慢慢上下摸去，她就能察覺到，底部要遠遠高于池底。四壁也比水平面要高出好一段，食人魚根本無法觸碰到這個中間領域。

　　“呼……呼！”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向上游去。她不敢把頭整個探出水面，就在附近露出一點鼻息，粗重地換氣。

　　盡管難以辨認，卻能感覺到外面傳來的熱浪和火光，以及戰斗的聲響。敵人大概暫時還不會光顧這片死亡池塘，這使她暫時有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那個男人以及那名叫周泰的少年，到底有著什么目的？他們看起來并不知道她是誰。即使在他們刻意放松戒備的“逃跑”布局中，她也從沒有使用過“模型”或別的什么特殊能力。

　　自己到底有什么價值呢？

　　而且他們似乎正陷入相當嚴重的危險中。即使如此，就算只是順手而已，他們畢竟也在如此嚴峻的情況下保護了她。這究竟是出于善意，還是某些她的眼睛無法看透的可怕陰謀？

　　如果是周瑜的話，也許立刻就能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然而，她現在卻只能孤身一人，面對這一切。后背又在隱隱作痛。

　　“……姑且應付眼前吧。”

　　她緊盯著四周那些貪婪顫動著牙齒的大家伙。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什么東西騰的一聲猛然砸進了水槽中。她不知道那是敵人還是伙伴，抑或是尸體，猶豫著是否游過去的時刻，聽到水面上傳來隱隱約約的喊叫聲：

　　“跳出來！”

　　熟悉的少年聲音。

　　她沒有猶豫。半個身軀探出水面時，她再次被提了起來，這次是尼龍的纖繩。周泰立在水槽的右壁邊緣，操縱索套的手法輕盈得令她駭然。他拽著她一躍，直接飛過兩米左右的水面落到了地上。

　　“還好你挺瘦的，不過腿更長些就好了，快跑！”

　　星彩拔腿飛奔時的一瞥，看見了金發的男子手上淌血的匕首。他費力地喘息著，鏡片下掛著奇異的微笑，不像是快感，倒像是哀慟。而他所站立的地面，離他僅有半米，全是深深淺淺的小洞，如蜂窩。

　　她整個人突然陷入一種冰冷中。那情景她相當熟悉，曾經多次在影像資料上見過——充斥血跡的殺戮現場，布滿空洞的尸體。

　　那是一名持有“蛇之模型”奇士的手法。

　　10

　　“模型”本是虛無之物，難以構成真正的生命。因此，“蛇之模型”的出現，便是極為罕見的奇跡。它是一種典型的“子虛系”模型，但在某種程度上，又轉化為“逍遙系”。持有者可以利用它進行極為殘忍的戰斗。

　　只需輕輕一揮，地上的沙礫或落葉便會凝聚成一條條蛇形流體。它們并非蛇類，沒有牙齒和毒液，但卻擁有無與倫比的穿透力。它們會沿著血管鉆入身體，直至穿透脊髓，將宿主置于死地。

　　這種戰斗方式，宛如死亡之蛇在血肉中蜿蜒游走，令人不寒而栗。

　　這“模型”初次問世時，被認為是一種強大的力量，但同時也備受厭惡。最終，這位奇士擺脫了“白馬義從”的身份，在各國游走，加入了反政府組織。許多事件的記錄都有他的身影，他在危險罪犯榜中排名前列。

　　而匕首所指之處，倒在地上的尸體，竟是通緝令上那張熟悉的面孔。

　　男人迅速甩去匕首上的血跡，向周泰做了個手勢，沖向另一個方向。她如閃電般跟隨少年，穿越樹叢。不到五分鐘，她已經氣喘吁吁。

　　意志力堅定地支撐著她，周圍的景物在她的視線中飛速掠過。

　　“左邊！”

　　還沒來得及領會這句指示的含義，她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她下意識地側身一翻，某物擦過小腿。

　　“真是不要命的家伙們啊。‘蛇’已經死了，你們還指望做什么？”

　　周泰的聲音冷冰冰地在背后響起，她不知道他何時繞到了那里。

　　同時，她感到耳后傳來風聲。她俯下身的瞬間，轉身用右手握著的針尖直刺前去。敵人看起來是個侏儒，第一擊沒找準要害，被擋開了。

　　對方的攻勢接踵而至，武器是一柄閃著藍光的砍刀。相當強大的臂力，不是她這個身形的女孩所能抵擋的。

　　幾個回合后，下半身的攻擊太過密集，她顯得重心不穩。突然右腳一滑，跌在藤蔓叢邊，手中的鋼針摔出半米，發出清晰的碰撞聲。

　　對手如同餓虎撲羊般猛砍而至。黑發的少年如水鳥般輕巧地沿著樹枝躥上去，閃過底下大約五個人的夾擊。下一秒，他已經貼在頭領模樣的人頸后，以流暢的手勢，用尖銳的東西在他要害處劃了一下。

　　失去平衡的首領向左邊的兩人砸去，他則沖向另外兩人中間，雙手揮舞著纖細的刀片。最后，如箭一般沖刺，揮掌切中比他高一個半頭的漢子。

　　他冷冷地盯著最后一個，看著他跌跌撞撞地逃走。轉身打量那兩人在一起糾纏的地方。少女全力推開壓在她身上的身體。矮子的身體翻過來，平穩地摔在地上。在他猛撲下露出胸前的一瞬間，少女側身閃過，用手臂的長度捏住他的喉嚨，死死掐下去。

　　“看不出來你挺行的嘛……居然有膽子假意丟開武器，賭上這一擊。”周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

　　“在游刃有余地收拾了十來個人后，還能給我這種軟腳蝦如此的夸獎……”星彩捂著胸口站起來，“這種鼓勵真是讓人感到渺小。你是巍國出身吧？專職的雇傭兵？”

　　“我才不靠官方過活。”少年的眉宇間透著驕傲，“話說回來，你終于在我面前開口了。明明是挺好聽的聲音，怎么總像個啞巴一樣。”

　　“…你和你哥說話還真像。”

　　“那家伙才不是我哥哥。啊，快去找他匯合吧，我有點擔心。”周泰抹了一把額頭，“剛才那一戰可夠嗆的，別又被抓住了。”

　　“……真的是他殺死了‘蛇’？”她小心地問道。

　　“論速度他比不上我，拳頭我可不如他沉。更何況……”少年的目光冷冽，“總之時間不多了，跟著我走吧。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不想死。”

　　“霸道的家伙。”

　　星彩如影隨形地跟在少年身后，兩人腳步輕盈，仿佛踩在了薄霧之上，柏油路面上竟然沒有揚起絲毫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