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個時刻,他坦然地抓住了伸過來的手。
記憶中那個哭泣的背影令神經疼痛難忍。
自己抱著怎樣的心情,懷著什么目的走進這個陌生的小鎮,到現在都很模糊。
但第一次見到那人的畫面卻異常的清晰。
帶給她寬容、關懷、真實、質疑、傷口、回憶、災厄、夢想——
喂喂,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吧。
他習慣把自己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提問,一個解答。或者一個進攻,一個防守。
最后剝離出結論。
以致被他人否決時,他也可以保持著最后防線的笑容。
看起來是混沌,實質更是污濁。
離開這里。
如果真的那么執著于過去的話——至少,認清眼前的差異。
迷迷糊糊中,星彩聽到水滴敲打窗沿的聲音。
這節奏平靜而清澈,卻讓她的神經瞬間如同被針扎一般地緊張起來。想要挪動身體的時候,背上火辣辣地一片疼痛,差點令她窒息過去。
這到底是什么狀況?!
白皙的手腳被反縛在屋內的梁柱上,但意外地,兩眼和喉嚨都沒有任何東西堵塞。試著“啊,啊”喊了幾聲,聲帶大概沒出什么問題。
環顧四周,這應該是個隔音效果相當不錯的房間——空蕩蕩的屋內只有一張桌子、兩只矮凳和一臺擺在破木柜上,連著亂七八糟電線的不知名儀器。施禁者似乎也太掉以輕心了。
她又嘗試著轉動了下身體,發現身體的酸麻感相當強烈,八成是某些藥物作用,不過大腦的運作卻前所未有地清晰。她將發生的一切在思緒中迅速地過濾了一遍,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恐怕是一起相當惡劣又不太高明的劫持。
身上的衣物完好,這令她感到安心了不少。但腰間的兩支激光槍和口袋里那把鋒利的折疊小刀都不翼而飛了。左手腕上的表也被除了下來——它同時還是個特制的移動通訊器,能讓她隨時隨地聯系到“白馬義從”的某些特定成員。
“所以這么糟糕的事情是如何發生在我身上的……”她咬著下唇,無奈地搖了搖頭。
02
和賣花少女打過招呼后,星彩迅速穿過對街,緊跟上了遠處那個穿著灰色大衣的中年男人。
剛才他掏錢買花的時候,就已經引起她的滿腹狐疑,直到看見他抽手回來藏在背后的一個微小動作,她確信了直覺。
那是個“偽流”。
沛城是個勞動強度和生活節奏都極具挑戰的都市。普通人在這里被鑒定為“奇士”,然后直接由“白馬義從”納入,各方面的待遇皆會得到巨大提高,可不知為何依舊有不少人在參與后又選擇退出。這類人多半會因為各種各樣的落差無法適應沛城的生活,到外地去生活的壓力反而會小得多。反正,希望不用通過“白馬義從”那些復雜的流程手續來吸納奇士為其工作的國家比比皆是。
近年來,從沛城通過各種途徑去往溱國的家伙為數不少。除了那賣花的少女,星彩已經看到好幾個可疑的店面,他們販賣的貨物呈現出通常情況絕不該有的極端整齊或完全相同。但對于這些“偽流”卻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們是以貨幣為“模型”擾亂市場流通的一群社會寄生蟲。
當中自然不乏抱著某些政治目的在活動的家伙,但這類“模型”無疑在任何一國都遭到深惡痛絕,也必定會抑制其的存在。發現疑似此類的奇士后,通常會采取嚴密的監視措施,抓到的現行犯會由七國縱橫部處以重刑。
但仍不免有漏網之魚,每一名“白馬義從”成員都視他們為污穢。
星彩看著那家伙拐入兩幢建筑間的一道小巷,于是屏住了呼吸,縮身在一叢觀賞灌木后。她是“白馬義從”的一員,職責之一是追捕“偽流”。
她的“模型”并非戰斗系,貿然出手不是理智的行為。她打算在確認對方即將滯留的地點后,通知周瑜聯系政府再行動。
中年男人在一扇暗門前停了下來,和某個身形高大的人在聊著什么。
“難道是直接交易嗎?可惡!多好的機會。”
她不敢過于接近,身體緊貼著墻壁,一手握著腰間的槍。
在同僚,特別是同性中,她的射擊成績是首屈一指的。可這類武器的殺傷力太大,若危及對方性命會扯出不少司法上的麻煩,還很可能斷掉某些幕后線索。
背后和頭頂都是死角,她只需警惕左面可能發生的突襲與右面的監視對象。
漸漸地她覺得情況有些奇怪。
監視對象似乎在爭執些什么。
相隔較遠,他們的聲音又低,無法辨認。她透過濃密的野草小心地望過去,中年男人身體前傾的姿勢顯得有些憤怒,手舉起又放下,像是在忍耐。
這證明另一方絕不是簡單的買家。
茂盛的遮蔽物和距離令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只能隱約看到他戴著眼鏡,披了件皮夾克,整個交談過程中肢體幾乎沒什么變化,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
直覺令她不安。右手再次握住了槍。
這時,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個中年人突然一拳向眼鏡男子打去。動作過于穩健,不像沖動倒更像是預謀。
對手卻輕輕松松一個借力把他從斜方向甩了出去。
星彩看得心頭一緊,正在尋思著要不要直接以密碼暗號通知周瑜的時候,那戴眼鏡的男人卻抬起頭來,露出了微笑——筆直地對著她所在的位置。
她驚訝得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間她看清楚了對方的臉。
而與此同時,最不可能的狀況出現了——她感覺到背后有股被割裂般的空氣在流動。
最后的意識是,頭頂原本灰暗的房檐處,她看見了湛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