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樓蘭餐廳，沛城里最受市民青睞的享樂之所。
美食、音樂、噴泉、看臺、角度合宜的露天風光，足以令來賓卸下生活的包袱，借此好好放松心情。然而，此時此刻，正走向三號特等預定席的阿瑜，卻并無半點期待或欣喜之情。
餐桌對面，一個男人正對著他招手。他的表情微妙，還有些遲鈍。
“久等了，阿蒙。”阿瑜微微欠身。
“不不，是我來得太早了。”男人緊繃的臉擠出一個微笑：“現在時間緊迫，大概只能簡單地跟你概括幾個要點，最重要的一條是，這次的調查失敗了。”
“從你的表情可以看出來。”阿瑜拉開椅子坐下，看著他消瘦的面頰小小地嘆了口氣。
“沒辦法，畢竟嗜魂草的培育在他們本國也是非常忌諱的事情。別說采集樣本，就連和相關人員聯系都很困難……”輕輕咬著指尖，呂·子明·蒙的眼神顯得格外混沌：“從一開始我就犯了錯誤。不該從植物學家那里切入，直接去‘藝苑之洋’溱國的首都找外交大臣本人就好了。”
“這并不是普通的刺殺事件。溱國是個自我意識很強的國家，大部分國民對外來人員的插手都很敏感。你選擇從作案工具的特殊產地出發是條捷徑，只是沒有想到調查植物會比調查人類還要麻煩。”
“多謝你。”
“月英小姐有給你調派新的工作嗎？”
“你也明白這件事不會就這么結束吧。”阿蒙抬起臉疲憊地看著他，“政要人物的妻子、大眾心中的銀幕偶像暴死于舞臺，還是以那種可怖的模樣。這種會給大眾留下深刻陰影的事件，不迅速解決的話，只會讓沛城的聲譽受到損害。”
“嗯，沛城不會撒手不管的，只要被揪出來的兇手不比這事件本身更可怖。”阿瑜眺望著露臺下交錯盤桓如一張大網的街道，聳了聳肩。
04
星彩看著面前金發少年，心里有些忐忑。
“你是手工之國出身對吧？你入學一定很早吧？在沛城的生活還習慣嗎？哈哈哈。”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親切，但少年只是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月英小姐的囑咐還在耳邊回蕩：“今天有新手奇士到來，但現有文職人員大多被指派任務在身，所以入門教學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請好好接下阿瑜先生的職責哦。”
星彩卻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談下去。
“……總之先來大概溫習下基本常識？比如規范教科書第一頁啦，圍繞沛城的七國縱橫部是哪些之類的……笨蛋！提這種傻瓜問題的我真是不應該。”她小聲嘀咕了后半句。
“七國縱橫部是由濟國、溱國、邯國、嬿國、礎國、巍國、肈國七個國家維系起的紐帶關系。”少年怔了怔，但還是規規矩矩地挺直了身子，口齒清晰地回答道。
“呵呵，說得真不錯。還有呢？”
“沛城是東瀚大陸唯一脫離‘國家’獨立存在的自治都市，設立于這片大陸的中心。因為七國的地理位置幾乎都圍繞它，所以又被稱為‘東瀚的心臟’。現今它已經成為七國的世界管理中心，除了它那無與倫比的信息中心與智能體系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從它誕生起就存在的‘白馬義從’對‘奇士’的吸納與整合。與它走得最近的幾個國家是礎國、濟國和溱國，因為它們著重發展光學科研的關系。相對而言，注重手工業和農業的肈國和邯國就比較疏遠……”
“很好！很好！不用再說下去了，我只是想考驗一下你的記憶力！”星彩搓了搓手心里的冷汗，打起精神，對著少年一本正經道：“所以你應該明白，‘奇士’是多么特別的存在，他們的貢獻直接奠定了沛城今天的地位。”
“是的。”少年垂下眼簾。
“你為何會想到遞交加入‘白馬義從’的申請呢？”星彩有些好奇，“……你不用這么拘謹啦，喂！說是為了統治世界都沒關系。”
“不，不是……”少年抿了下雙唇，手指握在一起，緊緊地壓出痕來，“我只是……想看看這里和其他國家有什么不一樣。”
星彩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嗯，很好。”她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和些微的緊張，聲音里的溫度突然降低，“你來到這里，是你最大的榮幸，也是你最大的不幸——既然這是出自你本人意愿的話。”
05
“別那么說。即使事件背后有著更為可怕的真相，沛城的奇士們也會當仁不讓站出來的吧？就好像‘濮陽之葬’一樣。”呂·子明·蒙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安穩和一絲自嘲，令阿瑜的眼皮輕輕一跳。
阿瑜伸手取了桌邊的刀叉，流利地劃開一塊牛排：“60萬公頃的林木啊。那可真是世界的噩夢……”
“經過四年前的那場天罰之后，沒有國家會質疑沛城的。除非他們想先放棄自己。”阿蒙搖搖頭，“我應該直接帶著黃月英的委任狀殺進溱國大使館，這樣就省事多了。”
“你的口氣聽起來相當不忿，阿蒙。”
“
“女人的心思比東瀚的天空更加難以看透。”
“姑且相信五年的相互扶持吧。她不是那種淺薄的女性。”
“我明白的，阿瑜。所以我依然能坦然地坐在這里和你談話，因為我還相信我為之奮斗的目標有其意義。”阿蒙苦笑著灌下一口酒。
“任何事情都有其意義，不僅是你和她的諾言。所以至少試著信任這個世界吧。”阿瑜歪著頭，溫和地注視著朋友黯淡的灰色眼珠。
“從加入白馬義從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打算再思考這么玄妙的問題了。”阿蒙終于把最后一口酒灌入了喉嚨。
“好吧……可惜我們還得說點更嚴肅的事情。”
阿蒙點了點頭，嘲笑般地舉杯。
“此行到手的東西有哪些呢？”
“‘嗜魂草之鄉’嬿國首都實驗室的招牌商品，直達溱國的最新環形旅游列車邀請券……剩下一點可憐巴巴的數據資料，也就這么多。”阿蒙將一張袖珍的光盤丟到桌面上，“以及……妻子的分居信算不算？”
看來面前的友人已是微醉。
阿瑜不再多語，手指輕輕地敲打著玻璃杯。
他緩緩側目，不遠處，那棟巨型漢堡模樣的建筑于群樓簇擁中微露一頭。他的目光駐留了片刻，最后又回到自己的指尖。
“將那個孩子帶來這里，已經四年了嗎？”他優美的唇形掠過一絲異樣曖味的弧度。
“那朵肇國的小蓓蕾？”
“現在我可不知道該稱呼她為蓓蕾好還是荊棘好。”
“她的雙親也一樣做了倒霉鬼吧。濮陽森林，哈哈。如果不是十一封印留下了那些……”
“住口，阿蒙。你喝得太多了。”
“嘿，不說就不說。”看著阿瑜眉心掠過的陰霾，阿蒙似乎有點滿足地晃了晃腦袋。他彎下腰去，抄起一瓶新酒準備打開。突然他的手定在了半空，眼睛直勾勾地盯向阿瑜的背后，微張的唇竟然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