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一個叫張文靜學生被李敏老師叫起來朗讀今天要學習的課文。坐在一班教室最后的我，有點恍惚，時隔多年，我竟然又回到了課堂。遠離課堂許久的我，對于課堂都有些許的陌生。

　　昨天白天的時候，在劉曉的介紹下認識了學校的所有的老師，總共包含劉曉他自己，也就九個老師，兩個女老師。當年教育自己的老師有的早已經(jīng)退休，有的去往縣里或者市里尋求更好的發(fā)展去了。所以，現(xiàn)在在學校任教的老師，除了劉曉，其他的老師我都不熟悉。

　　在回來之前，我還特意和劉曉確認一下，李披荊老師是否還在，知道他不在，我也長舒了一口氣。為什么會特意打聽這個老師，并不是因為感念他對我的照顧，而是因為當年我和余蓋同學在班上玩鬧時，沒有聽到上課的鈴聲，他進來上課的時候，見我們還在打鬧，十分的惱火，便罰我倆跪在講臺上聽了一節(jié)課，這件事讓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創(chuàng)傷。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原以為我早已經(jīng)忘記了這段記憶，但是沒想到，這次回來，這段記憶，又從腦海的深處浮上了水面。還好，他不在。如果他在，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也許對于他，這只是一件小事，他很可能早已經(jīng)忘記了這件事情，也早已忘記了有我這么一號學生，但是于我，卻有不一樣的記憶，那是一段羞辱的記憶。

　　現(xiàn)在在上課的是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兩個女老師中的一個，她短發(fā)，個頭嬌小，小女生模樣，劉曉介紹說，別看李敏老師看著年輕，但也是有著五年多教齡的資深老師了。的確，在我這里實數(shù)前輩。初見她時，挺著個大肚子，穿著碩大的裙子，身材臃腫，感覺快要生了的樣子，臉因為懷孕而也略顯浮腫，但是容顏較好，眉清目秀，一看就很像鄰家小妹妹的樣子，甜甜的，很招人喜歡的樣子。看到懷孕的李敏老師，我就知道劉曉希望我接手一班班主任的原因了。不管怎么樣，李敏老師在，就先讓她帶著一班，而我先熟悉一下一班的情況。

　　從劉曉給我的學生大榜看，一班是三個班級中，成績最差的班級，前十名，竟然沒有一個是一班的學生。可能和李敏老師懷孕了，精力有限，在班級管理上，心思就少了有些關系，但是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每個人自己也有很大的關系。

　　本來原計劃我是先旁聽兩節(jié)課之后，才開始進行正式的上課的，結(jié)果兼職帶初一一班的數(shù)學老師高群東老師因為發(fā)高燒了，請了病假，而另外的數(shù)學老師要給高三上課，劉曉便和我說，要不然第二節(jié)的數(shù)學課你去帶一堂，如果沒準備好自習也行，這樣也能快速的進入狀態(tài)，我想著也行，就這樣被趕鴨子上架，要開始了人生的第一堂課。在正式上課之前，怎么也要先去旁聽一下第一節(jié)課，于是我就來旁聽李敏老師的語文課了。

　　學校八點鐘開始上課，我端了一個板凳坐在了教室的最后，李敏老師簡單介紹了一下我說這是你們新來的數(shù)學老師，后面將由他來帶領大家學習數(shù)學，大家好奇地看著我，雖然教師變化頻繁，但還是沒有習慣了教師的變換。

　　這一堂課要學習的是劉禹錫的《陋室銘》，李敏老師請了一位同學朗讀一下整篇課文，結(jié)果整篇課文讀下來，除了注音的幾個字讀錯了，還有一些字不認識，似乎基礎的識字也沒有打牢。

　　李敏老師本想批評兩句，怎么讓預習的課文都沒有預習，或許考慮到我在場，怕打擊我的積極性，又或者不想給我留下一個差班的印象，讓那個叫張文靜的女生坐下了，然后她喊了一個男生的名字——劉淵，說道：“你來讀一下課文吧。”劉淵，我知道他是班長，在上課之前，李敏老師和我簡單的聊了聊班上的情況，幾個班委大概知道，只是對不上人。一個臉消瘦，身板也不強壯，穿著一件洗著有點脫色運動衫的男生，站了起來。當李敏老師喊班長起來朗讀課文的時候，我就笑了，班長是班上成績比較好的一位。

　　這讓我想到了我初一的時候，那個時候，班干部的選擇沒有什么民主制度，先是自我報名，然后由老師指定。結(jié)果沒有報名的我卻成了班長，這讓我大大的意外。后來我偷偷的找到當時的班主任魏老師問道：“魏老師，我沒有什么班級管理經(jīng)驗，也沒有當班長的愿望，您為什么選擇我當班長呢？班上有班長經(jīng)驗的人很多的。比如魏麗慧和余文琴。”魏老師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并不需要你有多大的管理經(jīng)驗，你只要把學習學好，為大家樹立一個榜樣就行。”于是，就這樣我成了班長，一位不稱職的班長。

　　這位劉淵班長不會也是這樣的遭遇吧。總之，班長很順暢的讀完了課文，李敏老師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第一堂課時間過得很快，快的到第二堂課上課了，我還沒緩過神來。第二堂課是九點鐘開始上課。以前，我都是以學生的身份走進教室的，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換一種身份走進教室。我站在門口，看著講臺，良久。

　　“同學們好，今天我要給大家分享的是我的一篇作文，這篇作文講述的是我上學前班時一次摔斷手的經(jīng)歷。”一個少年，站在講臺上，端著他的作文本，一本正經(jīng)的開始他的朗讀，講述著一個夏天的夜晚，媽媽帶著他去縣城求醫(yī)治手的故事，或許是因為端累了，他把作為本嘭的一聲放到了講臺上引得同學們哈哈大笑。那是我第一次站上講臺，雖然極不情愿，但我還是聽從了老師的點名，上臺做了一次朗讀，仿佛就在昨日。

　　我有點愣神，等我回過神，走上講臺。看到一雙雙烏黑的眼睛注視著我，突然有點莫名的緊張。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發(fā)現(xiàn)穿著并沒有什么不妥。我整理了一下領帶和西服，這身衣服還是姚禮良結(jié)婚時，邀請我去當伴郎，我為了不跌面子，特意置辦的一身，已經(jīng)好幾年沒穿了，還和新的一樣。平時我上班穿的比較隨意，如果穿的這么正式反而會被同事另眼相待——就像是動物園看見了大熊貓。教室里這么多人，突然這么安靜，有一點點的不習慣。或許是因為我是新來的老師，同學們也有一些不習慣。

　　我清了清嗓子，又再一次整理了領帶，說道：“同學們好，我......我是你們新來的數(shù)學老師，剛剛第一堂課的時候，我們見過的。我姓余，我叫余向，亦余心之所向兮的余向。”說完之后，我在黑板上工工整整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為了緩解安靜的氣氛，我笑著說，“有可能我和你們有一些同學可能還是同村。我剛從外地回來，第一次當老師，沒什么經(jīng)驗，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對或者不好的地方，請多多指教。”我說完之后，還是安靜的氣氛。我笑著說道：“同學們，你們不歡迎一下我么？”愣了半天神的同學們，終于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在班長劉淵的帶領下，鼓起了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劉淵這個班長選的還是可以的，情商在線。

　　“好了，我做了一下自我介紹，接下來我將要逐一點名和你們認識一下。同時，點到名的同學，請站起來一下，我會給他拍一張照片，做個記錄。”說完以后，我就開始了點名，按照成績的倒序進行點名。

　　第一個被點名的學生名字是劉長生，我念了兩次名字之后，依舊沒有看見一個學生站起來。班長說劉長生生病了，已經(jīng)請了很長時間的假。我在名單上面做了一個記號。我逐個名字依次點到。點到文天祥的時候，我開完笑的說道：“這位就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么？”文天祥愣愣的站起來。我說在南宋的時候，有一位名人也叫文天祥，這句詩是他的名句，有機會可以去看看宋史他的傳記。當我點到余芳的時候，我愣了一下，還真巧，竟然和初中同學的名字一樣，竟然也是一個漂亮的女生。終于把所有學生的名字都點了一遍，并且都進行了拍照。之后，我又將一張信息表發(fā)給了大家，讓大家登記一下家庭住址，聯(lián)系人信息等，因為我從李敏老師那里了解到，她那里沒有這樣的信息，學校也沒有這樣的信息，先記錄下來，說不定哪一天用的著。我讓班上和劉長生同村的同學也給劉長生的信息做了登記。

　　當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才意識到第一堂課就這么快過去了，并沒有教授什么知識，只是希望先和同學們認識一下。沒有了解，怎么能夠很好的教學呢？經(jīng)過這一堂課，我也開始適應了自己這個新的身份。正如劉曉所說，只要用心去做，是可以做好的，我也這么相信。下課時，我還不忘把黑板擦了擦，似乎從工作中保留的習慣還在，人走之時，要清理白板。粉筆灰嗆的我有點小咳嗽。這一切讓我感受到的是那么的真實！

　　“李老師，劉長生這個同學聽說生病了，很久沒來了，具體是什么情況，你了解么？”下課后，回到辦公室，我就找到李敏老師，想了解一下這個學生的情況。

　　“唉，這個學生不容易啊，生病了，聽他的爸爸說是胃癌，不過還好是早期，已經(jīng)做了手術，正在恢復中。”李敏老師嘆著氣說道，“詳細的情況，你可以問問劉校長，他還去看過的。”

　　和李老師聊完之后，我便去了劉曉辦公室找他，他不在，我電話給他，也是許久沒有人接聽的狀態(tài)。估計在上課吧，后來他給我回電話，才知道他原來去縣里開會去了，晚上回來。

　　晚上我在宿舍打印照片的時候，劉曉進來了。

　　除了睡覺的時候，我宿舍的門基本上都是開的，因為和學生說過，有什么事情，隨時找我，如果我不在辦公室，那大概率就在宿舍。

　　劉曉盯著不知疲憊、勤于工作的相片打印機，看到一張張的學生的照片，從相片打印機中流淌出來，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設備。”

　　我笑著說道：“主要是喜歡照片的感覺，又不習慣去打印店，于是就買了這樣一個設備。買了好多年了，都快落灰了。現(xiàn)在正好派上了用場。你有什么照片么，也可以一并打印出來。”

　　劉曉笑著說：“我都好久不拍照了，正好，來來來，我們拍張合照吧！”

　　拍完照之后，我把照片打印了出來，劉曉拿著照片笑著說道：“我得把它裱起來，掛到我宿舍墻上。”

　　隨后，我們才談及劉長生的事情。

　　劉曉凝重說道：“今天你問我劉長生的事，這個劉長生之前我去看過，情況恢復的還可以。不過為了給他治病，家里是欠了一屁股債。我本來計劃最近要再去看一下他的，看看他是不是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要不然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點頭道：“好。錢可以慢慢賺，病能治好就行。”

　　劉曉道：“話是這么安慰的。但是又有多少家庭能夠負擔的起呢。”

　　是啊！一場病，就能摧毀一個家庭。有人說中產(chǎn)和貧農(nóng)之間的差距，也許就是一場大病。中產(chǎn)還可以有生一場病資格，貧農(nóng)是沒有生病的資格的。

　　現(xiàn)在的人，這么努力拼命的賺錢，也許就是有著未來的擔憂吧。但是掙了錢，搭上了身體，似乎又不太值得，于是躺平的思想又冒了出來。然后就經(jīng)常在擔憂和躺平之間來回徘徊。生活沒過好，躺又躺不平。

　　在劉曉的幫助下，我把學生的照片和信息都整理好，也已經(jīng)十一點了。劉曉說他扛不住了，太晚了，要去睡了，我說我還要把作業(yè)批改完再睡。

　　他笑著說道：“剛回來，不用這么拼，這是一場持久戰(zhàn)，前面精力耗盡了，就不好了，你也早點睡吧。”

　　我說我平時睡得晚，讓他先去睡了，而我則繼續(xù)把學生的作業(yè)批改完了，然后把學生的信息在電腦上進行了整理。看著一張張稚嫩的臉龐，是那么的陽光和充滿希望。

　　有人說顏回是孔子學生之中最笨的學生，孔子剛開始也這么認為“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但是最后卻得到孔子的極高評價，成為孔子最得意的學生。難道成績好和差，就是一成不變的么，我想應該不是這樣的吧。初一一班的學生，不會很差。

　　等我整理完時，已經(jīng)半夜兩點，校園里只剩下滴滴的蟲叫聲，似乎還在吟唱，我則伴隨著蟲叫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