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言歸正傳。
午膳過后,海貴人將自己所寫的如懿的生辰八字交與陵容。在與陵容分開后,自己便獨自去了翊坤宮。
翊坤宮內,十五之后天色逐漸轉春,如懿正依據(jù)鞋樣為弘歷縫制新的布鞋。
阿箬進殿回稟道:【主兒,海貴人來了。】
嫻妃忙道:【外面天涼,別讓她凍著了,快請。】
阿箬答應下來。不一會兒,海貴人便雖阿箬進殿:【姐姐。】
嫻妃放下手中的鞋樣:【快來,本想去找你,誰成想你卻先來了。】
海貴人坐到如懿一旁,看了如懿手中的鞋樣,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卻道:【怎么了姐姐?】
如懿將自己縫制的鞋面遞與海貴人,說道:【你向來是擅長這些的。快幫本宮瞧瞧,哪里縫制的不好,怎么繡的感覺不如以前?】
海貴人道:【不知姐姐這雙鞋要送與誰?】
如懿忽然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海貴人這是在打趣自己,笑道:【海蘭,你也越發(fā)的胡鬧了。】
海貴人道:【我認為只要姐姐與皇上的心意不變,姐姐無論做什么皇上都會喜歡。】
如懿卻喃喃道:【本宮待皇上如從前一般,可皇上心中或許不似從前。】
海貴人勸慰道:【姐姐與皇上是年少情深,皇上心中自然會有姐姐。宮中妃嬪晉升降位實屬常事,或深得恩寵、或家族仰慕皇恩……姐姐如若掛心,豈不是為難自己?】
如懿嘆息道:【本宮自然知道皇上待本宮心意不變,但總感覺缺了什么,或許是本宮多心了吧。】
海貴人低聲道:【姐姐,今日我來尋你是有些別的事。】
嫻妃不解,問道:【怎么了?】
但海貴人卻避而不答,如懿瞬間心領神會,吩咐道:【惢心你留在這里。阿箬,把其余人都帶出去,你侯在殿外。】
阿箬和惢心對視一眼,忙答應道:【是。】
待眾人離去,海貴人才問道:【姐姐宮中是否有一名宮女——名叫知畫?】
嫻妃思索片刻,轉而看向惢心。惢心回憶一番,才不太確定的說道:【好像是有一個,我看她老實,便讓她做一些殿外的雜活。】
海貴人道:【那就對了。姐姐,今日我與宸妃在御花園閑聊時,偶遇你宮中的知畫和貴妃宮中的茉莉。二人十分熟悉,茉莉將一個香囊交與知畫,而我親耳聽見,那個香囊里是姐姐你的生辰八字。】
如懿和惢心聽此不由得大吃一驚,惢心忙道:【難不成貴妃是想對主兒實施厭勝之術?】
如懿心有疑慮,確認道:【海蘭,你確定你沒看錯嗎?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這件事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海蘭忙道:【當時正值清晨,我與宸妃為散心也剛入御花園不久。若是我一人也就罷了,但當時宸妃也在。我們二人是親耳聽見親眼看見,否則我也不可能緊忙前來提醒姐姐。】
如懿聽至此處心中已然是信了八九分,但心中仍有不解,問道:【這種東西一般都是藏在自己手中,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貴妃怎么還能讓茉莉把本宮的生辰八字交與本宮的人手里,若是發(fā)現(xiàn),豈不一查便知、難逃罪責?】
海貴人道:【我認為貴妃或許是想栽贓陷害姐姐也未可知;厭勝之術種類繁多,又或許這種厭勝之術必須藏與姐姐宮中也是可以的。】
如懿道:【若真是如此,貴妃怕是真的瘋魔了。做事如此大膽,難不成過了今日就沒了明日不成?】
海蘭道:【不如現(xiàn)在就去小心帶了知畫過來仔細查問,防止讓她發(fā)現(xiàn)什么。夜長夢多,不當機立斷只會打草驚蛇。】
如懿思索片刻,還是答應下來,并吩咐道:【惢心,把知畫帶去側殿暖閣,不要讓他人知曉。】
惢心道:【好,奴婢這就去辦。】
如懿轉而問道:【那宸妃呢?宸妃的意思呢?】
海貴人道:【宸妃已然去咸福宮面見貴妃了,此事怕是很快就會有了著落。】
咸福宮。
轉入初春,咸福宮的暖爐已經(jīng)比往常少了很多。
貴妃身上的大氅也已脫下,轉而穿上了一件白狐毛皮所縫制的擋風。
隨即一聲宣喊,讓貴妃不由得一驚:【皇后娘娘到——宸妃娘娘到——】
貴妃宮中被陽光所照,比以前多了幾分生機。但貴妃的臉上卻比以前更加憔悴。
皇后與陵容已經(jīng)走入殿中,貴妃才緩緩起身道:【嬪妾恭迎皇后娘娘。】
皇后卻直入主座,陵容恭敬道:【嬪妾請貴妃娘娘的安。】
貴妃道:【起來吧,茉心,賜座。】
陵容道:【嬪妾謝過貴妃娘娘。】
貴妃一同落座,心知來者不善,于是詢問道:【不知皇后娘娘來嬪妾的咸福宮有何貴干?】
皇后道:【本宮聽聞貴妃近日身體不適,特地前來看望。】
貴妃自然知道皇后不可能有如此好心,但也不好直接拂了皇后的好意,于是道:【嬪妾謝皇后娘娘關心。嬪妾畏寒,宮中人人皆知。不過如今天色轉春,嬪妾的身子已然比以往會好很多。】
陵容道:【嬪妾的宮中有上好的補氣血的靈芝草,不如嬪妾給娘娘取一些送入娘娘宮中,調神養(yǎng)氣。】
貴妃本想拒絕,陵容直接吩咐道:【傾心,你去吧,別讓娘娘等太久。】
傾心緊答應道:【是。】
見傾心已然離去,貴妃冷冷道:【宸妃真是好心,平常不見你如此殷勤,今日怎的如此?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的咸福宮已經(jīng)冷落到需要承乾宮來接濟。】
皇后道:【不管是承乾宮還是咸福宮,東西六宮都是紫禁城的居所,而紫禁城是皇上的紫禁城。咱們不過是受皇上恩典才能居住于此,成為一宮主位,如今何必分得那么明白?】
貴妃道:【皇后娘娘教誨,嬪妾謹記在心。不過雖是這么說,但皇上去哪個宮里哪個宮的妃嬪便是受寵。宮中無寵每行一步都是難如登天,不像皇后娘娘,皇上多年不踏入長春宮皇后娘娘依然可以心平氣和、獨自度日。】
貴妃還不忘看一眼皇后的神態(tài),心中不由得冷笑幾分。
皇后卻并未動慍,只是淡淡說道:【本宮記得在王府時,貴妃是日日都要來本宮房中晨昏定省的。后來入了宮,若非身體難以忍受,也是要日日都來請安的。】
不等貴妃說話,皇后繼續(xù)說道:【皇上是天子,本宮是一國之母,自然要體諒皇上的辛勞。幫助皇上管理六宮事宜,讓后宮妃嬪都能雨露均沾是本宮職責。若本宮一味在乎承寵,便會失了作為一國之母的風范。】
貴妃被皇后懟的啞口無言,陵容道:【皇后娘娘寬容仁厚,嬪妾實在佩服。】
皇后道:【人貴有自知之明,宸妃如此懂事,不怪皇上如此喜歡你。】
與此同時,剛剛離開殿內的傾心被未著急回宮,她早已將靈芝草藏與咸福宮外,所以并未著急。
她細細察看周圍,發(fā)現(xiàn)咸福宮的宮婢如今少的可憐。
她一眼便注意到咸福宮靠近主殿的榕樹,隨即便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囊,小心前往榕樹下掩埋。
她小心掩埋,忽然摸到一個小盒。她觀察四下,見無人注意,便將小盒拿出,打開一看——竟是貴妃對陵容實行厭勝之術的娃娃。
她在震驚地同時便將盒子重新蓋上放回原處,繼續(xù)在同樣的位置掩埋香囊。離開時,還故意漏出香囊的一角。
傾心那些靈芝草回到殿內,見殿內氣氛冷淡,傾心便在陵容耳邊低語幾句。
陵容得知事情來龍去脈,心中震驚的同時還多了幾分竊喜。
這幾日陵容已經(jīng)讓自己的佟佳氏瘋狂彈劾貴妃的父親高斌,在前朝高斌已經(jīng)處于大廈將傾的狀況。
如今只差一個合適的契機,就能同時一舉扳倒高斌和貴妃二人。
而且永璜初長成,貴妃自作自受,他也怨不得旁人。他只要記得貴妃作為他的養(yǎng)母,陵容就有辦法利用永璜達成別的目的。
陵容與皇后對視一眼,皇后便起身道:【好了,本宮乏了,貴妃你好自為之。】
陵容也順勢起身道:【那嬪妾就不在這里叨擾貴妃娘娘了,嬪妾告退。】
貴妃起身行禮道:【嬪妾恭送皇后娘娘。】
就在二人剛出殿外,皇后路過那棵大榕樹時,便注意到那一角香囊。
皇后停住腳步,向一旁的素練使了個眼色,素練立馬心領神會,于是立馬將周圍的土壤扒到一旁。
從泥土中拽出那個香囊,香囊下面還有一個小盒。
皇后正打算察看,但貴妃卻在此時追了出來,忙道:【不知皇后娘娘為何在此停留?莫不是這棵榕樹礙了您的眼,嬪妾這就叫內務府將它移走。】
皇后見貴妃神色慌張,故意將這兩樣東西拿到貴妃面前,詢問道:【這些是什么?】
貴妃自然是不認得那個香囊,但貴妃卻認得那個鐵盒。
貴妃此時已經(jīng)亂了分寸,緊忙道:【這定是嬪妾底下的奴才偷拿的咸福宮的財物,嬪妾等會兒定會細細調查,不容這種歪風邪氣。】
皇后卻十分不屑:【你的意思是,這個香囊也是你宮中的財物嗎?】
【這……】貴妃一時無可辯駁。
茉心剛想為自家主子解圍,卻被皇后的吩咐打斷:【素練,把這兩樣東西當著貴妃的面打開。本宮倒要看看,誰那么大膽子,竟然敢有如此鍋心。】
【是。】
素練首先打開香囊,將里面的東西倒出來察看,竟發(fā)現(xiàn)是一張紙條,里面寫的不知是誰的生辰八字,很明顯是貴妃的字跡。
此時的貴妃已經(jīng)慌了神,但她確實并未寫過此紙條。
她轉而看向茉心,茉心也皺著眉頭搖搖頭。
隨即素練打開另一個鐵盒——里面竟是一個巫蠱娃娃!
貴妃下意識的想去搶奪反而暴露了自己,素練順勢一躲呵斥道:【慧貴妃,你如今實在越發(fā)沒了規(guī)矩。不僅私藏這種毒物,你還不知悔改、想要奪下此物,你還把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陵容接過那個巫蠱娃娃,眼中滿是驚訝:【皇后娘娘,這不正是嬪妾的生辰八字嗎?!】
說罷害怕的將巫蠱娃娃又重新扔回了盒子里,眼中早已流出了恐懼的眼淚:【貴妃娘娘,嬪妾向來對您畢恭畢敬,從不敢忤逆于您。不知嬪妾到底做錯了什么,讓您竟下得如此狠手。若您不滿嬪妾晉升妃位,嬪妾愿與貴妃同去面見圣上,自請廢為庶人,不勞貴妃娘娘費如此心機。】
皇后質問道:【貴妃,你還有何話可說?】
貴妃心中自然明白鐵盒是她所為,但那個香囊卻并非她所縫制。她瞬間明白是有人嫁禍于她,想要治她于死地。
她想到這里,反而沒了剛才的軟弱與驚慌,轉而冷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宮明白了。本宮還想皇后久久不踏入本宮的咸福宮中,宸妃也甚少來此,今日你二人怎的一塊前來。原來是你二人想要趁本宮失寵陷害本宮,想要通過此舉扳倒本宮。本宮不是傻子,你們想都別想!】
皇后冷冷道:【你說本宮和宸妃陷害你?這兩樣東西是從你的宮里榕樹下翻出來的,上面清清楚楚是你的字跡。你說本宮和宸妃冤枉于你?那好,素練——】
素練忙答應道:【奴婢在。】
皇后當即吩咐道:【你和惢心同去曉諭六宮,讓其余妃嬪都來咸福宮等候,本宮有要事協(xié)商。隨后,你再去養(yǎng)心殿稟奏皇上,就說貴妃宮中翻出巫蠱之術,里面是后宮妃嬪得生辰八字,貴妃想要申辯。】
素練答應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待素練離開,皇后直入殿中吩咐道:【沒有本宮的允許,咸福宮所有宮人不得擅自出入。違者直接送入慎刑司嚴加拷問!】
貴妃此時心中已經(jīng)明白自己已然無力回天,故而強忍心中恐懼,在茉心的攙扶下走入殿內。
養(yǎng)心殿。
弘歷正在批奏著奏折,近些時日已然有無數(shù)奏折彈劾高斌違主逆上、陽奉陰違。
就在弘歷尤為心煩之際,李玉進殿回稟道:【皇上。】
弘歷訓斥道:【朕沒讓你進來你怎么進來了?出去!】
李玉見弘歷動怒,忙下跪道:【請皇上恕罪。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素練姑姑來了,讓奴才來傳話。】
弘歷知道自己過于失態(tài),于是平穩(wěn)住情緒,問道:【皇后怎么了?】
李玉小心道:【皇上。素練姑姑說咸福宮被皇后娘娘發(fā)現(xiàn)了貴妃實施厭勝之術的證據(jù),貴妃娘娘辯無可辯,請皇上移駕咸福宮決斷。】
弘歷剛剛還為高斌之事憤怒,如今高斌的女兒慧貴妃竟在宮中實行厭勝之術,心中更加痛恨高氏一族。
弘歷冷笑道:【好啊,好啊。高斌,高稀月。你們二人不愧為父女,看來是朕平常給他們恩寵過甚了。以往的事朕沒追究,是給高氏機會,看來還是朕太過仁慈了。】
李玉道:【皇上的恩典是天大的福氣,別人是想求也求不來的。他們如此不把皇上的恩典放在眼里,實在過分。】
弘歷道:【既然他們不把朕的恩典放在眼里,那以后朕也不用再給他們恩賜了。去吏部傳朕旨意,高斌身處高位卻不思人臣之理,忤逆尊上、不知收斂。廢除高斌一切職務,將其禁足于高府。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得前去探視,府中眾人一律禁足。】
【是。奴才這就去傳旨。】
弘歷隨即又吩咐道:【先陪朕去咸福宮,朕要看看貴妃如何辯駁的。】
咸福宮內,后宮妃嬪早已聚齊,本來門可羅雀的咸福宮如今也是門庭若市。
而那個巫蠱娃娃和那個香囊卻擺在皇后面前的托盤中。
皇后問道:【慧貴妃,你還有何解釋?】
貴妃不屑道:【嬪妾不服。難不成就憑這兩樣東西是在嬪妾宮中翻找出來的就是嬪妾所為嗎?】
忽然不知誰笑了出來。眾人循聲望去,竟發(fā)現(xiàn)是慶貴人。
慶貴人說道:【貴妃娘娘,你也知道這是在你宮中翻出來的毒物,不是你咸福宮的,難不成是我景陽宮的東西嗎?】
貴妃道:【如今這后宮真是越發(fā)的沒有規(guī)矩了。一個小小的貴人也敢質問貴妃了。皇后娘娘,慶貴人如此不分青紅皂白難道您就可以容忍嗎?】
慶貴人知道貴妃如今犯下的是誅九族的大罪,心中自然不怕她,于是反懟道:【紫禁城的規(guī)矩是皇上、皇后和太后三位主子定的,貴妃娘娘用厭勝之術禍亂后宮難道就是規(guī)矩嗎?不知道的這紫禁城是隨了貴妃娘娘的姓什么規(guī)矩都敢立了。】
隨即起身道:【皇后娘娘,恕嬪妾多言。厭勝之術之所以被歷代后宮所禁,嬪妾認為并非是厭勝之術真的可以損害嬪妃玉體。而是為了防止有的妃嬪利用這等歪風邪氣禍亂后宮甚至禍亂朝綱,望皇后娘娘明察。】
貴妃已經(jīng)被慶貴人懟的氣急敗壞,反手就把身旁的茶杯摔向慶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