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歲日,烏城是很熱鬧的。
從傍晚到凌晨時分會有人放煙火。
江家的守歲日比往年熱鬧非常多,如夢內心對余松離世的陰霾也一掃而空,用一副愉悅的心情面對大家,今天破例連藥都不喝了,下午時候如夢就提醒顧媽晚上的藥不必熬了。
盡管如夢不再愁眉緊蹙,但仍舊懷念著父親。
皓云見大家高興就提議要對詩。
顧媽和秋桐不會背詩,可以例外;但是可用順口溜或者童謠之類唱和,只要不落俗套即可。
云紅和硯塵多少會一點詩,只怕太深奧接不上給大家掃興故而想推辭,皓云不準,便提議可隨意唱和,只要突出一個“雅”字即可。
轉而皓云又想到剛才如夢背的那首詩不夠寫實,畢竟烏城不下雪,又說“天來晚欲雪”實在不通,說著就要對如夢罰酒一杯。
如夢自是不肯認罰,皓云便提議讓如夢再背一首。
如夢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最寫實,皓云就要她背一首詠花的詩句。
硯塵想到他剛才問顧媽做的那朵花,便說由他自己先背一首起個頭,大家都同意了。
皓云提議背詩的順序從左往右的順序,大家也都同意。
硯塵想著顧媽做的那朵花,就背了一首錢起的詩:“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主人不在花長在,更勝青松守歲寒。”
硯塵一首詩念罷,如夢覺得硯塵背的這首詩是寫實的,因為說中她此時遭遇。
其他人不知道硯塵背這首詩的意思也確有懷念余松之意,如夢不經意瞧一眼硯塵又收回目光低垂下頭不作聲。
旁人不知道余松和硯塵的關系,但是目前他還不打算說破,就借著這個機會背詩一首聊表心意。
背完詩硯塵又說:“我背的這首詩略有些傷感,我提議自罰一杯酒,”他端起酒杯眼睛往那個空位置瞥一眼,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那個空位置究竟是何用意,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
如夢就是那么感情細膩,她把硯塵的意圖看的透透的。
顧媽不懂詩,只聽出那句“主人不在花長在”覺出幾分意思,她看看硯塵又望望如夢心中有數。
如夢眼眶有些濕潤,顧媽幾乎確定她家小姐的心思,仍舊一言不發。
云紅跟顧媽一樣都被第三句詩頗有觸動,再看看如夢,心底竟對硯塵生出一絲絲了解。
云紅覺得這個硯塵這個人品性不錯,更覺出他的確是不簡單。
秋桐不懂詩,也不大懂他們讀書人的意思,只默默聽著他們背詩,又默默看著他們罰酒。
大家圍桌而坐,順序是如夢的右手邊是云紅,左手邊空一個位置再接著是顧媽,秋桐挨著顧媽而坐。
秋桐的左手邊是硯塵,接下來是皓云。
皓云看硯塵背完了詩,又覺得這些天自己總被硯塵搶風頭,他也不甘落后,又接下去背了一首。
皓云背的是著名詩人黃巢的詩作上半闕,詩曰:“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
“哎呀,皓云,你背的這首詩同樣不寫實啊。
我家里可沒有菊花哦。”如夢俏皮的努努鼻子,故意打趣皓云。
顧媽看著如夢這樣卻開心極了。
皓云看看如夢,說:“誒,咱們已經說好背詠花詩來的。
只要背的詩句中有‘花’就對了,可沒說寫實不寫實啊。”
“如夢,這小子會跟你耍賴了呢。”云紅掩唇笑意盈盈道:“你再背一首詩壓他一籌,看他還得意。”
“好,那我就背……”如夢眼珠骨碌碌轉著背哪一首好呢?想了想說:“那我就背那句:花隱掖垣暮,啾啾棲鳥過。”
硯塵看看如夢,又看著皓云,嬉鬧道:“哦?哈哈……這首詩確實有壓過梁先生一籌喲。”
“哈……如夢背詩是一流的,她可是寫過書法的人,如果不會背詩那豈不是筆下言之無物?”皓云下巴一仰,傲嬌的眼神打量如夢:“哼,我也不算輸。”
皓云眼珠一轉,又說:“不過……”
大家都等著他那句不過什么,皓云把目光放在云紅身上,說:“云紅可是用了一把迷香把大家都迷暈了。
你自己還沒有背呢。
怎么就跳到如夢那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云紅笑作一團,大家這才發覺竟然被云紅耍了個小小心眼兒,她自己沒有背,眾人也跟著:“哈哈”笑起來。
云紅看看皓云又說:“因為你剛才太囂張,必須得讓如夢收拾你。”
“那我不管,現在該你接了,你也得背一首來聽聽。”皓云挑挑眉說。
“嗯……看來我逃不過了,”云紅扮沮喪狀,說:“那好吧,我想想……”
大家都等著云紅能想到什么句子。
“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我在如夢寫的詩中有一句: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這首詩的意境太美了,雖然我也不甚明白它的意思。
但是我只能想到這一首了,就它了。”
“嗬,你還是真是厲害呢。”皓云接口:“這首詩可是名篇呢,果然,有什么樣師傅就有什么樣徒弟,跟著如夢學到不少東西呢,好吧,算你過關了。”
“梁先生這一句過關大有深意。”硯塵笑著說:“不過,這樣以來云紅小姐的下一個還是如夢,那怎么辦呢?”
“這……”皓云猶疑著看看如夢。
“我看就輪到我老婆子背一句吧。”顧媽接口,大有打圓場之意。
大家又把目光紛紛投給顧媽。
“我就背個順口溜吧。”顧媽猶疑著說。
“嗯,顧媽,你就隨便背一個即可,反正就是打發時間圖一樂,即使背錯了也不要緊的。”如夢望著顧媽說。
“是啊,是啊,顧媽,”云紅疑惑地問:“你會什么順口溜?”
“我背……小星星大眼睛,一到晚上亮晶晶。”顧媽繪聲繪色道。
“嗯,”硯塵鄭重且佩服地點點頭,說:“顧媽這個順口溜還是很有意境的。”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窗戶外面黑黢黢的,只有一點點不那么明亮的月光,靛藍色的穹蒼上灑落點點星辰。
相比窗外的靜謐,屋子里卻熱鬧非凡,“我老婆子哪懂什么意境,你們大家不嫌棄就好。”顧媽說完樂呵呵的看看大家。
這時大家發現只有秋桐還沒有開口,大家又把目光投給秋桐。
秋桐緊張兮兮的說:“顧媽說了個星星,要不我給大家說個月亮的吧。”
“好啊”如夢興沖沖喊著。
“好啊”云紅說。
大家異口同聲的應道“好啊。”
“那我就背個……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是好朋友。”
“嗯,好。”如夢望著秋桐鼓勵地眼神說:“秋桐你背的很好呢。”
如夢站起身夾起一塊雞腿放在秋桐面前的碗里,“賞你的,不過我要告訴你,秋桐,你別緊張,今天大家高興,不要怕出錯好不好?”
秋桐慌忙道謝,“好,謝謝小姐。”
“別緊張秋桐,快坐。”如夢又說。
“誒,現在星星有了,月亮也有了。”皓云環視大家說:“剛才也背了花,大家還有沒有什么好提議,再玩兒個有趣的?”
如夢知道皓云肯定已經想好主意了,又想到他今天來的時候提著個東西,神神秘秘地。
于是如夢接口說:“那么你又有什么提議?”
“我覺得咱們還是玩點兒不一樣的吧。”皓云神神秘秘的看大家。
硯塵不明所以,望著他問:“是什么好玩的?想必……你已經有主意了?”
皓云把那包東西拎過來,解開袋子掏出東西,大家才看清楚那寶貝是何物。
皓云想著硯塵送如夢一副圍棋,還教她下圍棋,就動心思自己該送什么好呢,然后這個寶貝就被他收入囊中。
“哇,原來是這么個寶貝啊。”如夢很驚奇的打量那個寶貝。
“這……這個東西……”如夢疑惑的打量那個東西,在她記憶中想不起來有沒有見過這東西。
“哦,梁先生是想跟大家玩投壺。”顧媽認出那個寶貝來了,接口說。
“嗨呀,太好了。”皓云驚呼:“還是顧媽見多識廣,你們啊總算有個識貨的。”
投壺?如夢若有所思問:“那你準備怎么玩?”
皓云正準備開口,門外傳來聲音:“嘟……,……,嘟……”
是外面大門突然被按響,顧媽站起身喊:“我去開,我去開。”
顧媽朝門外跑走了,大家紛紛猜測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你一言我一語爭論無果時候顧媽領著淮南先后進來了。
“小姐,孟先生來了。”顧媽說。
“大家好啊”淮南掃一下屋內眾人打招呼,順帶瞥見那張擺滿豐盛菜肴的餐桌,臉上掛著笑意說:“你們好熱鬧啊。”
如夢看到來人竟然是淮南,對此頗為意外。
同樣意外的還有皓云,他打量著淮南問:“你怎么來了?”
硯塵不認識淮南;大家都還在意外并沒有人為他介紹。
云紅望著淮南欲言又止。
雖然大家都意外,但仍然不忘起身打招呼。
“孟老師。”如夢喊:“你怎么突然來了,事先怎么不打個電話來呢?我好迎接啊。”
“哦,又來客人了,我去添副碗筷。”秋桐說著跑走了。
“硯塵,這是孟老師,在赫斯女中教國文。”如夢盯一眼硯塵又看著淮南說。
“孟老師,這位是巡捕房的張探長。”如夢抬手掌看著淮南指了下硯塵。
如夢一一介紹,淮南、硯塵倆互相來了個與眾不同且別有新意的見面禮。
淮南雙手虛抱拳一揖。
硯塵則伸出右手要握手。
這兩個人很有默契,幾乎是同時做出的反應,沒有想到要握手的撲個空,抱拳的則有幾分覺得抱歉,甚至還有幾分自責跟不上潮流。
但很快硯塵調整心情同樣對淮南抱拳一揖,二人會心一笑作罷。
如夢看在眼里,走過來說:“硯塵,孟老師,今天是守歲日,也是傳統日,我看我們還是互相喝一杯守歲酒好了,不要管那些繁文縟節的虛禮吧,來,孟老師,請坐。”
然后兩個人又都按照如夢的帶領互相敬對方一杯酒,算是見禮完成。
淮南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硯塵身上,他穿著一身深藍色西服,白色襯衫,濃黑的頭發,眉毛底下一對眼睛炯炯有神。
淮南在心里暗自點頭稱贊著:“好一個漂亮的年輕人。”
硯塵也在回望著淮南,這位孟老師身穿一身深色長袍,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跟他自己的皮鞋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