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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官升職記

第五十章 秋獵(三)(二合一)

一品女官升職記 咖啡煎蛋 4008 2024-06-07 19:42:01

  日光靜靜照著,像流水似的傾瀉而下。

  透明的光斑飛濺到地上,留下一個個金色的斑點。

  阿雪微微垂著頭,背脊卻很直。

  舉止間帶著一股書卷氣。

  沈流云忽問:“你是不是從前去過藏書閣?”

  “回公主的話,前些日子確實去過。”

  藏書閣……

  阿雪忽然想起那日隔著書架的對話,想到那個逆著光離開的高大的身影。

  她一驚,抬起頭:“公主您是……”

  “是同你拿同一本書那個,”沈流云笑道,“沒想到今日竟在這里碰上了,我二人當真是有緣。”

  “……確實如此。”

  阿雪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若按著規矩說“是奴婢的榮幸”,聽著似乎有些生硬;可若說別的什么,阿雪一時間腦袋就像卡了殼兒似的,想不出什么合適的回答。

  思及那日的談話,她糾結許久,只憋出了句:“公主,書奴婢已經還回去了,近來多事,晚了些日子,還望公主見諒。”

  沈流云聽著忍俊不禁:“我又不是過來催你還書的,況且那書我昨日已經借到了。”

  又問:“你孤身一人到這林子里做什么?雖說秋獵之前父皇已經讓人先把這里清理了,可難免還有遺漏,萬一碰到了野獸之類的,那可就危險了。”

  “回公主的話,”阿雪道,“奴婢是來尋玉才人的,才人出去多時,奴婢有些擔心,故而特地前來尋找。”

  “玉才人……”沈流云仔細回憶一番,笑道,“我方才倒是還見過她,她和羅美人坐在樹下面歇腳,我帶你去吧。”

  ……

  回到營地的時候,日已偏西。

  半輪橘紅的日頭沒入地平線,暗紅沉淀在原野與天幕交接的地方,再往下,是一片蒙著灰黑的墨綠。

  阿雪抬起頭,一只孤雁鋪開雙翅劃過天空,一頭撞進落日的邊緣。落日仿佛失去了懸掛的支點,整個兒沉了下去。

  時候到了。

  她打起簾子,進了營帳。

  濃烈辛辣的酒香在帳子里彌漫,阿雪同春蘭點點頭,跪坐在玉才人身邊,為她布菜。

  玉才人卻只垂著頭盯著桌面,并不吃喝。

  素白的面紗垂落,只余一雙柔和的鳳眼低垂,長長的睫毛似乎蓋住了許多惆悵。

  “才人,吃點東西吧,”阿雪夾了一筷子烤兔肉放到她碗里,“您不是一直愛吃這個嗎?”

  玉才人卻搖搖頭。

  “喲,玉姐姐是想吃也吃不了吧,”兩人的對話錢寶林聽了一耳朵,故意道,“畢竟一拿下面紗,臉上的疤就會嚇著別人。”

  “錢寶林,你積點口德,”羅美人怒道,又向玉才人愧疚道,“今日都是我不好,害你的臉又被樹杈子刮到了,傷口又恰好在那疤痕旁邊。”

  “羅姐姐,沒什么的,”玉才人低著頭,聲音很輕,“不過幾日就好了,不礙事的。”

  話雖如此,神情卻很是低落。

  “不礙事?于女子來說,臉可是最重要的,當然要白白凈凈、沒有一點疤痕才好,”錢寶林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得意道,“皇上前幾日還剛剛賞了我一大盒子的珍珠玉容膏,可惜我臉上一點東西都沒有,用也用不著……”

  羅美人皺眉:“錢寶林你既用不上,不如就分玉才人一些?后宮之中,大家都是姐妹,平時聽你宮里的宮人說你一向大方,你不會舍不得吧?”

  “分就分,”錢寶林撇撇嘴,“……不過我只分你一點。”

  說著,捏著兩根手指給她們比劃:“就這么一點哦。”

  席間眾人聞言都笑了。

  錢寶林這人,一身的毛病,愛炫耀、愛嫉妒、愛湊熱鬧,說話也愛擠兌人、戳人痛處,只是卻沒什么壞心眼,也從不使什么下作手段,有些時候甚至能稱得上大方。

  “說起珍珠玉容膏,”坐在前排的一命婦起身笑道,“妾便想起了妾的遠房侄子,他的乳名便是‘珍珠’二字。因他小時候多病,又怎么也看不好,便聽了一云游道士的話充作女孩兒養大。”

  “結果如今病倒是好了,卻沾了一身女孩兒家的習慣,家里頭給他說親他也不愿意,一直拖到今日,妾的哥哥為此傷透了腦筋。”

  那命婦又笑道:“今日妾斗膽求了皇上,懇請皇上為他賜婚,免得他日后孤寡一生。”

  看著那命婦坐的位子,阿雪猜測,大約是哪個王妃。

  “這是玉川郡王妃,”春蘭小聲同阿雪道,“平時和貴妃家里頭有些往來,前不久,郁貴妃的侄女還和她弟弟的兒子成了婚。”

  阿雪點點頭。

  只聽元嘉帝問:“你侄子是哪一個?”

  “是木樨郡郡守的兒子,學名柳書玉,如今年方弱冠,”玉川郡王妃笑道,“說來皇上還見過他,就在今年殿試的時候,蒙皇上恩,還得了個傳臚的名次。”

  元嘉帝仔細回憶一番,似乎確有其人,便問:“那柳愛卿家中對新婦有什么要求沒有?”

  玉川郡王妃忙笑:“皇上賜的都是好的,妾的哥哥一家并沒有什么要求。”

  她頭上戴著一頂赤金發冠,頭發梳成男子的樣式,只額前墜著一朵小小的、用黃瑪瑙細細雕刻的金菊。

  燭火輕晃,燭光化作金色的露珠,從那朵小小的瑪瑙金菊的瓣兒上滑落。

  阿雪收回目光。

  按理來說秋獵的時候很少有人會提及兒女婚事,更何況不多時淑妃便要辦賞菊宴。

  賞菊宴名為“賞菊”,實為京中各家攀姻親、結親家而辦。每每過了賞菊宴,這京中原本就錯綜復雜的關系就又要變上一變。

  玉川郡王妃在這個時候提及自己侄子的婚事,究竟是何意?

  木樨郡位于北疆與單鹿國的交界處,是軍事重鎮。但此地苦寒,又加之今時今日三彩國與單鹿國開戰,更是比往日要荒蕪許多。

  而郁貴妃的父親,鎮國大將軍,此時又正率郁家軍駐守木樨郡。

  玉川郡王妃刻意在秋獵這種特殊的場合提起此事……

  席間眾人都不吭聲,只一雙雙眼睛來回看著。若目光有形,此刻怕這整間營帳里已經坐不下人——盡都被這目光給填滿了。

  帳外,起風了,帶著一點哨聲,卻仿佛宣戰的號角,引得眾人打起精神。

  帳內,燭火輕輕搖晃,濃黑的影子落在地上,仿佛潛伏在暗中、蠢蠢欲動的猛獸。

  元嘉帝沉吟片刻,神情似笑非笑:“沒有要求……那讓朕好好想想,朝中還有誰家的女兒尚未婚配?眾愛卿,你們也幫朕一起想想,誰家的女兒配木樨郡郡守的兒子合適?”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地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郁貴妃卻不理會這些,彈彈新染好的指甲。

  單手托著腮,半垂著眼眸,似乎很是厭倦這一切。

  有人抬起眼睛,端起面前的茶盞。

  忽有一身著深綠官服的言官起身:“稟皇上,微臣記得,大公主殿下尚未婚配。”

  元嘉帝笑道:“確實如此,不過朕倒沒想到,眾愛卿第一個想起來的是朕的女兒。”

  阿雪遠遠望了沈流云一眼。

  后者端坐,神色淡然,甚至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仿佛說的不是她的婚事。

  阿雪又回憶起今日破空而來的那支羽箭,箭簇閃著寒光。

  黑衣白馬,血玉發冠。

  這樣的人,不該被禁錮在后宅之中。

  留意到阿雪的眼神,她抬起頭,輕輕沖阿雪笑了一下。

  阿雪忙低下頭。

  那言官笑道:“微臣只是恰好想起,公主殿下如今恰逢及笄之年,故有此一言,還望皇上見諒。”

  “朕又沒怪你,”元嘉帝仍笑道,“不過嚴愛卿說的也是,朕的大公主確實尚未婚配。皇后去世的早,朕政務繁忙,也一直無人為她操辦這些。”

  說著,問沈流云:“流云,你覺得如何?”

  “回父皇的話,”沈流云起身,“兒臣覺得不妥。”

  “這是為何?”

  “木樨郡乃是軍事要塞,今時又恰逢我三彩國與單鹿國開戰,所費銀錢頗豐,”沈流云道,“母后生前雖留了不少嫁妝給兒臣,兒臣也愿為國盡力,只是母后出身齊家,齊家又因裕太后之事與郁家素有積怨。”

  “兒臣雖知事出有因,然而畢竟已有隔閡。若是兒臣嫁到木樨郡,恐怕兩家都會心有芥蒂。”

  “結親,本是為修好,不是為結仇。即便嚴大人有意讓齊、郁兩家重修舊好,也不該用這種法子。”

  元嘉帝點頭:“那你覺得該如何?”

  沈流云思忖片刻,答道:“木樨郡雖位置偏遠,但盛產藥材,尤以人參和冬蟲夏草最為有名,只是氣候嚴寒,路途難通。”

  “裕太后伏誅之后,齊家幸得父皇為之昭雪,如今又組建了一支商隊。”

  “不如兒臣拿出一部分銀錢,由父皇出面,為木樨郡重新修路,再欽點齊家收購售賣木樨郡部分藥材,所賺銀錢拿出三至五成用來添補軍需。”

  “如此,既可使齊、郁兩家重新修好,又能補充軍需,還能彰顯父皇之賢名,是一石三鳥之舉。”

  蠟燭的燭芯發出輕微的爆響。

  元嘉帝撫掌笑道:“此計甚妙!若流云你為男子,朕必定立你為太子。如此,朕之社稷無憂矣。”

  此言一出,席間鴉雀無聲。

  只是所有眼神都集中在沈流云身上。

  沈流云不卑不亢,只溫和地笑笑:“能為父皇分憂便好,至于別的什么,兒臣并不介意。”

  又道:“郡王妃,至于令侄的婚事,你還是讓他自己選為好,免得找了個不喜歡的女子成了親,兩人相看兩厭,倒成了一樁憾事。”

  玉川郡王妃只得點頭稱是。

  紅燭漸漸燃得短了一截兒,燭淚低落在金燈臺里,凝出一小片不規則的淡紅。內侍見此,急忙從袖子里掏出一支新的蠟燭,重新點燃。

  燈火微晃。

  眾人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羅美人抬頭看了自己的侍女紫若一眼,紫若會意,悄悄掀了簾子出去了。

  不一會兒,兩隊宮女又捧著酒壺魚貫而入。

  其中一個低著頭,上前給元嘉帝倒酒。

  她的手指輕輕一顫,酒水灑了幾滴出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她急忙跪下,紅腫的布滿細小傷口的手指悄悄往衣袖里縮了縮。

  然而,有時,越是細微的動作越是引人注意。

  “抬起頭來。”

  元嘉帝沉聲道。

  那宮女一點點抬起頭,動作似乎還有些顫抖。

  芙蓉面,彎月眉,皮膚白凈似雪,嘴唇鮮紅如血。

  “怎么是你?”元嘉帝皺眉,“你不是被貶去掖庭局了嗎?誰帶你過來的?”

  尹采女垂著頭,身子伏在地面,她還沒說話,玉才人便起身:“是妾。”

  羅美人也忙起身道:“還有妾,美人羅氏。妾和玉妹妹二人遇見尹氏,她說自己有冤,懇請妾二人設法讓她見皇上一面。”

  “你們三人倒是交好。”元嘉帝笑笑。

  “回皇上的話,”玉才人道,“其實妾與尹氏不過曾有幾面之緣,談不上交好,不過只是因著同病相憐才打算幫她一把。”

  “同病相憐?”

  玉才人忽然上前幾步,跪下:“妾要狀告貴妃郁氏毀人容貌、無故責罰嬪妃。”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羅美人也上前,同玉才人跪在一處:“妾要狀告貴妃郁氏謀害皇嗣。”

  尹采女則道:“奴婢要狀告貴妃娘娘誣陷奴婢謀害皇嗣,且在奴婢被貶至掖庭局時動用私刑,”說著,她伸出手,“貴妃娘娘曾以‘以下犯上’之罪對奴婢行拶刑,奴婢的手指被夾斷,無法再浣衣,險些被遣散出宮。”

  “奴婢家中既無父母,又無兄弟,手指又成這般,若是出宮,必定只能流落街頭。故而,奴婢斗膽求了才人和美人,讓奴婢再見皇上最后一面,訴明冤屈。”

  “四年前,是貴妃用奴婢的父母威脅奴婢,奴婢才認下了謀害應才人腹中皇嗣之罪,”尹采女恨恨道,“然而,奴婢沒想到的是,奴婢認罪之后,奴婢的父母就死于非命,奴婢自己也被困在掖庭局無法脫身。”

  

咖啡煎蛋

大公主也是單身,無CP,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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