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小麗嫁給王二強已有半年多，捧著隆起的腹部，看著閑坐在家里的王二強，牟小麗想不能這樣，眼看孩子就要生了，這一大家子的生計還無處去尋，可到底怎么辦她也不知道。
其實王二強也有自己的工作，他是一名泥瓦匠，和村南頭的老張學了半年，老張不愛說話，村里人都嫌他悶，因此老張沒有長期的搭檔。李秀蓮帶王二強來的時候老張抽了半支煙點了頭，從那天起，王二強便認了老張做師傅，雖說叫師傅，可老張也不教，準確的說是不出聲教，王二強便在旁邊看著。
說起不愛說話，王二強比老張更不愛說話，但做活時間久了師徒之間也生出一份默契來。
這天，東關的一家外來戶慕名請老張去起院墻，老張覺得太遠本不愿意去，奈何這家給的實在太多，又說每天都有雞鴨魚肉候著，老張連著幾天沒開葷腥，又想到二強精瘦的身板，最終點了頭。
東關較遠，師徒二人騎洋車去，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就巧在老張的車鏈忘了上油，忘了上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昨天夜里老張母親來找他，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老張母親偏偏提起老張這么大年紀還不結婚的事情，老張心下郁悶便睡晚了些，這日早上起晚了，一著急車鏈子登壞了。
等二強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輛斷了鏈條的洋車，和眉頭緊鎖的老張。
可已經答應了東家，這一趟說什么也得去，于是二強只能帶著老張。
老張這人平時話少，可編排起人來話可不少，一路上不是嫌二強騎的慢，就是嫌二強騎的不穩。等到了地方，二強已是滿頭大汗，心里也生了些不悅。
一上午做活很快過去，午時東家果然端上一大盆燉雞燉鴨，二強掃了一圈，心中更加不滿，只噎了幾個饅頭就下桌了。
二強想師傅本知道我不愛吃禽類，還讓東家做一桌子這不是針對自己嗎。
可老張壓根就不知道，想著自己今天為徒弟爭取了這一頓大餐還不被領情，心下也略有不滿，可想著晚上還要坐二強的車回去便忍下了。
下午做活，本就話不多的師徒二人更無話。
東家自是樂的合不攏嘴，旁人起這三間房的院墻要一個禮拜，可瞅著這師徒二人的進度，估計三天也就完事兒。
事情不出東家所料，在第四天的中午終于完工，東家也是敞亮人，按照五天工期給了工錢。
二強這幾天生了許多不滿，在拿到錢的那一刻也消散了大半，可誰什么也不愿再和老張一起做活了，但二強嘴笨，不知如何開口。
這是老張發話了“我看天氣冷了，咱們今天這活也該停了，明年開春了再說?！?p> 二強如臨大赦，開心的起飛，回去的路上洋車蹬得飛快，腦子里想著明年開春以什么樣的借口拒絕老張。
二強回去把工錢系數上交，也把心里的想法全盤托出，原以為小麗會給自己出個主意，誰知道小麗直接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這離過年還有三個月呢，這三個月吃啥喝啥？”
“這你就不做工了？”
“等到開春一家子都得餓死”
……
二強頓時沒了脾氣，可面子上還是不服，“我不愿意…”
二人的爭吵被西廂房的李秀蓮聽見了，“怎么啦？”
牟小麗嫁過來半年，對這個婆婆的套路也已經熟知，可本就是外地媳婦，本就被看不起，哪有話語權。
李秀蓮一進西屋就是一頓說和，明面是說和，可話里話外全是對牟小麗的指責和低看。
這讓牟小麗很不爽，可娘家遠在千里，身邊沒有靠山，只能默默流淚。
“別哭了，別把我大孫兒哭沒了”
李秀蓮忙安慰著，“女人懷孩子不能老哭哭啼啼的，不然要生女孩兒”
牟小麗停了哭的更兇了。
可鬧歸鬧，二強再不愿意就他那不說話的性子也沒有別人拉攏他一起做活。
這句話是二強自己說的“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人拉攏，你看村長家三虎，不是有個好姐夫帶著哪那么快起來”
“你沒有好姐夫！？”
“我二姐夫那是正式工，那沒法兒”
“你大姐夫呢？”
“我大姐夫啥也蘭不成”
“呸！好的不行，差的也不行，我看就你不行！”
婚前的牟小麗也是一名有理想有期待的好青年，她熱愛寫東西，她的夢想是當一名作家，光是從老家拿來的抄寫本就有一抽屜，可僅半年時間，就被生活消磨成了一個潑婦，甚至無暇打開再看一眼。
二強果然從十月中旬就帶在家里，看著二強每天只知道圍著爐子呆著，牟小麗覺得生活沒有盼頭。
終于等到了年關，小麗的肚子像皮球那么大，許是頭胎顯大，可在李秀蓮眼里這就是她的寶貝大孫子。
年三十，二強的大姐一家，二姐一家都來了，東屋的大哥一家，西屋的二強的二強一家，齊齊聚在西廂房，李秀蓮高興的摸著小麗的肚子給大家炫耀，準確的說是給常蘭花炫耀，“看我們老二這一胎肯定是兒子，你看看這肚皮多大?！?p> 說著還做出抱孩子的動作，彷佛大孫兒已經抱手上了。
常蘭花撇撇嘴，拉過三個女兒，“快給爺爺奶奶拜年”
三個女娃在李秀蓮和王欽忠面前齊齊作揖喊道“爺爺奶奶過年好！”
李秀蓮開心的連連答應說好，王欽忠則提了鐵桶要出門搗炭。
王大強一把搶了過來“大，您歇著，我來弄。”
說著戴上手套、棉帽推開門。
常蘭花見二老沒動靜“這大過年的，您兒們沒給孩子們準備壓歲錢??？”
李秀蓮訕訕一笑，“有呢?！?p> 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布包，小心展開，從里面拿出三張兩塊，分給三個孩子。
“姥姥過年好”
大姐王迎春的一兒一女湊了上去。
李秀蓮只得再拿出兩張分給他們。
二姐王喜春也讓兩個女兒給二老拜年，后說道“錢您留著花，孩子們不要壓歲錢。”
錢艾和錢茗齊齊擺擺手“姥姥我們不要壓歲錢，您留著給自己買好吃的。”
李秀蓮笑的合不攏嘴，慈祥的摸了摸錢茗的小腦袋，“真懂事，不過壓歲錢該給還是要給，拿著?！?p> 說著給孩子們塞到口袋里。
一家人其樂融融止于初二，王喜春要去婆家，一家人也就都散了。
小院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這天從早上就開始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牟小麗是南方人，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下雪，可也是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場雪，她讓王二強從抽屜里給她拿出本子，給鋼筆吸上墨水。
膠質的本皮很有質感，已寫了大半，小麗在最新一頁寫下“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下午腹部隱隱作痛，二強叫了李秀蓮過來。
已近古稀的她，對于女人生孩子這件事頗有經驗，“不著急，還早著呢，你備好熱水就行?！?p> 二強忙生火燒水，許是太過著急本熟練于生火這件事的他弄的家里一股濃煙，好在很快火就生了起來。
難為了小麗，忍著腹痛還要忍著濃煙。
二強打開堂屋地的門試圖把煙趕到堂屋地。
小麗陣痛過后沒忍住氣沉丹田罵了一句“你能蘭成啥?。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