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楚東流白月光的替身,受萬千寵愛。
直到他找到一個更像白月光的女子,棄我如敝履。
那女子恃寵而驕,駕車碾斷我的手指,將我百般折磨。
可我卻含笑看著她:“替身,不是這樣當的。”
1.
昨日宮宴,因楚東流擁麗貴妃離去,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余光瞄了我一眼。
第二日,麗貴妃便差宮人喚我至明儀宮訓誡。
她命我上前,擰住我的臉頰:“你還敢在本宮面前勾引陛下!”
“從前陛下寵你,不就是因為這雙眼睛?要是它們不在了,你說說,陛下還會喜歡你嗎?”
說著,她手上的螺黛作勢要往我眼里插,我使出全力掙脫,眼尾還是傷到了。
我跪伏在地,嚇得哆嗦:“娘娘明察,臣妾不敢勾引陛下!”
“本宮罰你還敢躲,蘭辛,抓牢她!”
我慌忙叩頭求饒,我可不想變成瞎子。
一只腳不偏不倚踩住我的手,還使勁碾了幾下。
“娘娘千金貴體,怎可為這等粗賤之人沾上血腥,還是讓奴婢代勞吧!”
蘭辛是麗貴妃的貼身嬤嬤,更是桐黛公主的奶娘,楚東流敬重她,闔宮都要稱一聲姑姑。
我不過是個失寵的嬪妃,得罪不起。
麗貴妃放下螺黛,興致勃勃地瞧。
幾個宮女把我按在地上,蘭辛姑姑從荷包里取出幾根銀針,蘸上鹽水。
蘭辛浸淫后宮多年,最了解這些隱秘手段,手上的銀針專門撿最痛的穴位扎。
“不要……貴妃娘娘……饒過我吧……”
“疼啊——”
我數不清被扎了多少下,只記得最后連求饒的聲音都是啞的。
這樣的場面,不是一次兩次了。
麗貴妃自得寵那日起,就不斷找機會磋磨我。
心情不好要罰我,心情好了也要罰我。
因為我是滿宮嬪妃里,最沒脾氣,沒有娘家靠山的一個。
也是麗貴妃入宮之前,最得寵的。
2.
我本是京城最紅的花魁。
一朝入圣目,搖身一變,成了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怡妃。
人人都說,陛下寵愛我,皆因我的眼睛像已故的桐黛公主。
那是一雙極其罕見的,琥珀螺甸紫異色雙瞳。
聽說陛下愛極了那位敵國公主。
楚東流還是皇子時,曾以質子身份囚于燕國,受盡屈辱,幾經死里逃生。
而助他逃回鄭國的,便是那位桐黛公主。
三年前,楚東流率軍直抵燕國都城,桐黛公主悔恨自己養癰遺患,致使國破家亡,引火自焚于城樓之上。
斯人已逝,成了陛下難以忘懷的心頭血。
進宮前夕,錦鴛樓的紅姨繞著我,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你是個有福分的,好好兒護著這雙眼睛,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嘍……”
如今,眼睛還在,今夕卻非昨夕。
麗貴妃雖沒有異瞳,模樣倒與桐黛公主八分相似。
聽聞蘭辛姑姑初見林淑妍那日,驚得一下子軟在地上,抱著她的腿痛哭流涕。
“我苦命的公主啊!奴婢哭得眼睛快瞎了,終于把您盼回來了……”
林淑妍由丞相養女,一躍成為后宮最尊貴的貴妃。
自她入宮,楚東流再也沒召幸過其他人。
素珠多次勸我想法子奪回圣心,可我不在乎。
山雨欲來風滿樓,好戲得鋪墊夠了,一出一出演。
3.
白皙的手掌擦掉一層皮,紅腫異常。
蓮枝心疼地給我擦藥,邊吹氣邊“叭嗒”掉眼淚珠子。
“麗貴妃太欺負人了,她就罷了,位分在那兒擺著。可蘭辛姑姑算什么,仗著有人撐腰,竟敢以奴欺主……”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當心隔墻有耳!這點傷不礙事,忍一時不打緊。”
“娘娘,您還是告訴陛下吧,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提起楚東流,我難免黯然神傷:“陛下想必早就忘記我了,說與不說是一樣的,倒令他煩心。”
大約想到陛下已三月未曾踏足重華宮,蓮枝耷拉著腦袋。
“這樣下去,潁王那邊不好交差呀……”
素珠呈上湯藥,恭順的眉目里藏著威脅。
她是潁王安插在我身邊監視的人。
我則是潁王選中的細作。
我就著她的手,把湯藥一飲而盡:“素珠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蓮枝,去請太醫,說本宮眼睛疼。”
素珠滿意地退下。
4.
晚間,楚東流果然來了。
尋遍天下,他只找到這一雙酷似桐黛公主的眼睛,絕對見不得它們有任何差錯。
“阿離,可好些了?”
我的眼睛敷著藥,雖說看不見,楚東流輕顫的嗓音做不得假,他心疼了。
我強撐著笑意:“臣妾不能起身請安,還望陛下恕罪。”
“都這時候了,還顧虛禮做什么?眼睛可有大礙?”
“不過是小傷,太醫說休息幾天便好。”
明儀宮的事,即便我不說,他也定會知曉。
他松口氣,語氣緩和些:“淑妍是張揚了些,心卻不壞。官家小姐大多有些嬌縱,你莫同她計較。”
聽聞桐黛公主行事灑脫,不拘一格,林淑妍入宮以后也有樣學樣。
只不過,她學歪了,張揚跋扈,任性妄為。
我懨懨地,頭偏到一旁,明擺著不高興卻又無奈。
“貴妃娘娘尊貴,臣妾卑賤之軀,不敢和她計較。”
他一愣,我一向聽話,從未忤逆過他。
“姜離,你在怪朕?”
“陛下,宮里太難捱了,放臣妾走吧。”
握著我胳膊的手突然一緊,疼得我往后直縮。
“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宮妃至死不可出宮,再者說,你出宮能去哪兒?回錦鴛樓重操舊業?
“難道在你心里,做朕的妃子還不如青樓娼妓?
他粗暴地扯開覆眼的白紗,手指扒開我的眼皮。
“看著朕!
“要不是因著這雙眼睛,你以為我會留你在身邊?”
那夜,他發狂似的折騰我,伏在我身上喊“迎兒,迎兒”。
桐黛公主名為趙迎。
我一聲不吭,任楚東流擺弄。
待他饜足睡去,我撫著他的脖頸,默默垂淚。
楚東流的睫毛顫動兩下。
嘁,他裝得可一點兒也不像。
5.
翌日,林淑妍未過早膳便找上門來。
我疲倦地伏在床榻上,破裂的鮫紗遮不住斑斑紅痕。
任誰都看得出昨夜戰事激烈。
只一眼,林淑妍便按捺不住,全力甩了我一個耳光。
“賤人!竟敢背著我勾引陛下!
“進了宮也不安分,果然是下賤坯子,籠絡青樓恩客那套手段都用到陛下身上去了!
“來人吶!怡妃狐媚惑主,給我拖出去打!”
蓮枝被蘭辛姑姑支使宮人按住,動彈不得。
素珠會武功,卻不能在人前暴露。
其他人更是畏懼貴妃,不敢吱聲。
我從容地披上外衣。
“貴妃娘娘,我進宮之時仍是清白之軀,為陛下名聲著想,請您慎言。”
林淑妍怒氣正盛,哪兒肯聽我的勸:“哼,如今宮中后位空懸,怡妃是迫不及待要坐上去教本宮做事了?”
“臣妾不敢。”
三十大板過后,我的腰下血肉模糊。
蘭辛姑姑一盆鹽水將我潑醒。
好痛,好累。
我連一聲疼也喊不出。
麗貴妃蛾眉輕蹙,轉瞬面色舒緩,甜膩的脂粉香在我鼻尖繚繞。
她與我相對:“瞧瞧你這副樣子,除了那雙眼睛,與桐黛公主差著十萬八千里。
“后位,遲早是我的。”
我憑著最后一絲力氣,嗤笑道:“你我都是替身。說到底,貴妃您與我這個青樓女子有何不同呢?”
我的話戳中她的痛點,她氣瘋了。
“打!給本宮重重地打!”
“本宮與你這個青樓女子可不同,本宮遲早教陛下忘了她!”
6.
傷勢太重,我昏了三天三夜。
剛剛轉醒,便瞧見蓮枝又氣又委屈地立在窗邊抹眼淚。
“娘娘,麗貴妃倒打一耙,說您以下犯上,對她不敬。陛下已經下旨,降您為婕妤了……”
我垂下眼簾,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無礙,怡妃還是婕妤,我都不在乎。
“我想要的,本就不是這些。”
素珠恨鐵不成鋼,逼著我想法子復寵。
“娘娘,您沒時間了。別忘了,您的母親和弟弟還在潁州……”
素珠真是一條忠心的好狗,如果她效忠的對象是我就更好了。
時機未到,我得留著她。
“素珠姐姐,我明白。你告訴潁王,中秋夜宴便是好時機,我會安排妥當。”
她徐徐一禮退下:“娘娘最好說到做到。”
只剩蓮枝在身邊,她怕得直哆嗦。
我摸著她的發絲問:“你可有心悅之人?”
蓮枝懵懂地搖搖頭。
“娘娘有心上人嗎?”
我的臉恢復了點顏色,憶及往昔,眼中不自覺泛起流光溢彩。
“入宮前,有一個。”
“他人呢?”
“死了。”
蓮枝可憐地望著我。
我笑得難看:“三年前就死了。”
“儂既剪云鬟,郎亦分絲發。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那夜,我夢到了心上人。
他還是少年模樣,面黃肌瘦,在無人處偷摘樹上的酸杏。
被我發現也沒有任何局促,抱著酸杏一溜煙兒跑了。
呵,狼崽子。
7.
我還沒好利索,素珠便催促我向楚東流示好。
我不擅廚藝,偶爾進廚房,做出的東西也難以下咽。
只得燉了盅半生不熟的蟲草母雞湯,一瘸一拐朝承天殿走去。
不巧,麗貴妃也在里面。
她半個身子貼著楚東流,嬌柔道:“怡妃……哦不,婕妤妹妹,今兒怎得有空過來?”
我低著頭,不敢瞧黏在一起的兩人,畏畏縮縮地,十分窩囊。
“臣妾……燉了湯……”
“滾出去。”
楚東流怨氣十足,想來還為了我“頂撞”林淑妍的事生氣。
林淑妍嬌嗔地錘了他一下:“妹妹辛苦,陛下怎可這樣說話,多叫妹妹寒心吶!”
她揭開食盒,略嘗一口。
連食盒帶湯全打了。
“這是什么?姜婕妤,你要謀害陛下!”
“不是……臣妾沒有!這是雞湯……”
她一腳踹在我腿上,我毫無防備,整個人撲到碎瓷片堆里。
“還不說實話!
“來人,把她拖去冷宮!”
楚東流不經意瞥見地上滾落的酸杏,怔愣一瞬。
“等一下。
“你這雞湯怎么燉的?”
我蜷縮起身子顫抖著,死死咬住嘴唇,一句話不肯說。
他未做聲,林淑妍先發作起來:“陛下問話你竟敢拒不回答?你還有沒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蘭辛,給我打這個賤蹄子!”
蘭辛姑姑應聲前來,左右開弓打了十多個耳光。
“行了,滾出去吧,別污了朕和貴妃的眼睛。”
我飛也似的逃。
楚東流望著我的背影,久久沒回過神。
跑到門口,我依稀聽見林淑妍纏著他撒嬌。
“下月是臣妾生辰,陛下送臣妾的禮物可想好了?臣妾可不要同旁人一樣的……”
8.
我又病了。
本就沒痊愈,這下病上加病,當夜身子滾燙起來。
迷糊之中,我仿佛看見了楚東流,他一遍遍拿帕子蘸冷水給我擦額頭。
“朕第一次在錦鴛樓見你,鴇母逼著你接客。你扯斷琴弦纏脖子上,哭喊著不愿意。
“可是你看見朕的第一眼,就把琴弦松開了,還跟鴇母進了房間。
“進宮以后,你那么乖順,不論朕對你多好,你過得總是小心翼翼……”
“姜離,你究竟是誰啊?”
睡夢之中,我喃喃自語:“楚東流……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