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圣心紀),第98年,十一月十七日,陰夜初雪。
我是白玉郎,我原來以為,江湖俠士們走壁飛檐立馬揚刀是快意恩仇的尋常事,今天才知,每一件事當你真正去做的時候,可能會遇到你永遠也想象不到的變故和困難。
探訪曳云山莊是我眼下最想做的事,我想知道這個能被我爹娘妹妹選為棲身之所的地方,相較于另外兩大門派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分別數日,在我爹身子上發生了什么變故?娘又如何了?我急于見到他們一問究竟,但我又不想就此留下,這座莊嚴氣派的莊園,總給然我一種迫人的危險感覺,仿佛是一只閉目假寐卻大張其口,等著擇人而噬的猙獰巨獸!
須知江湖險,人心更險!——這是爹爹給我的第一個行走江湖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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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只怕你,機關算盡,到頭來,瞎子點了燈!”秦媚兒纖柔冰涼的手掌輕輕推開湊上臉來的嘴,起身來蓮步輕移,一把推開窗,虛指了指窗外煙波浩渺的河對岸,嗓底發出吃吃的輕笑:
“你看那邊,我剛聽說,對面新修的夢蟾別苑,住了一個厲害角色,任曳云天天往那邊跑!只怕今后這曳云山莊,指不定是誰的天下了-----”
陸少卿眉梢微振呵一聲哂笑:“是嘛?你又聽誰瞎吹了?這莊里,哪天不新來幾個吃白食的?怕他作甚!”
他趟步行至窗前,虛眼睨望對岸新立的幢幢華樓,嘖嘖輕嘆道:“氣派倒真不小,看來任曳云,還真花了不少心思!”
“你可真不能調以輕心,”秦媚兒怒嗔他道:“我聽說那家主人杜圣心,武功好是了得,只怕,還在陸俊元之上!”
“哼,陸俊元的武功很好嗎?”陸少卿冷哼一聲,反手急急關上窗,幾步逼到秦媚兒面前:“媚兒,你說-----若是讓他倆打起來,誰會先‘死’呢!”
秦媚兒宛轉抬眉,深深望進他森冷陰鷙的眼,突而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你別做夢了!杜圣心沒來之前,也沒見陸俊元和柳良能拼個你死我活!陸俊元武功是不高,心眼兒卻是比誰都多!”
“哼哼,你----是心疼了吧?”陸少卿斜睨著她半紅半自的臉,抬手使勁把住她下巴轉向自己:“終究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哼,嘴上說著恨,心里頭卻總還指望著他,啊?”
他展開粗糙的拇指狠狠撫過她唇瓣,幾乎要把她漂亮的臉蛋捏到變形:“媚兒,你可別忘了!我跟你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陸俊元一旦和任曳云撕破了臉,我們在哪一邊兒都會是棄子,他們誰都不會保我們!”
趁著懷中人怔神之際,陸少卿垂頭將她死死箍進下巴和兩臂之間:“媚兒,你是我的人!忘了陸俊元吧!-----他只是把你當另一個女人的替代品-----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
秦媚兒冷著臉,一動不動地任由這個男人把自己摟緊,溫熱的氣息繞滿粉頸。
驚亂的表情漸漸換作了不屑和譏誚,她突而笑了起來,從心底的暗笑,繼而蔓延到全身,發出了一串銀鈴般妖野的笑聲。
“你----你對我做了什么?”陸少卿猛地面顯驚恐,全身僵住不能動彈。
秦媚兒舉高一手,柔柔偏過頭,以一個極為嬌俏的姿勢掰開陸少卿禁錮自己的手,一引一轉,將全身僵直的陸少卿搡倒在軟榻上,咯咯咯笑道:“我笑你,只會說說而已!”
秦媚兒繞到榻前,俯下身快意地盯著他驚異的眼:“你們男人都一樣!每次想得到我的時候,就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我,哈哈哈哈~陸少卿,你以為我除了歌舞,是怎么當上這玉女閣閣主的?……是毒啊!……嘻嘻,不能自保的,是你~~”
她嬌傲地抬高頭,起身扯下衣屏上他方才甩上的風衣,輕輕揚手,風衣鋪展,幾乎蓋住了榻上陸少卿的整個身形。
一陣冷香飄散,陸少卿頃刻氣血回轉,身子不由自主滑下榻去。
“快滾~你姨娘我,今天沒心情!”秦媚兒媚笑不停:“下回來,要是能帶些能令我高興的好消息,或許我,還能給你些甜頭!……你不是說,你總有一天會當上這座山莊的主人嗎?——那就去,做給我看!”
陸少卿拾起滑落胸前的風衣,抱掩到臉上狠狠嗅了一把,咯咯笑罵:“小騷貨,你給我等著!”
聽到珠簾再一次響起,秦媚兒已挽上了雪白的狐皮披帛,以一個更為冷艷高傲的姿勢盤臥在榻上,纖指按揉著太陽穴,嘴上含著輕蔑的笑意。
小桂花一步一回頭地進來,不安地道:“閣主,陸少卿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您今兒得罪了他,他會不會?---”
“呵呵,你不懂!~”榻上人幽幽道:“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看輕他,最不會珍惜的,就是事事要依賴著他的女人。越是像他這樣有野心的男人,就越吃欲擒故縱這套!你放心,從前沒有對手的時候,他都愛見誰咬誰,現如今山莊來了更歷害的杜圣心,他很快就會憋不住了~”
“他好幾回都說,任朋年是他的身生父親,以后當這山莊的主人是順理成章的事,您覺得---”
“嘻,男人在你面前吹的牛你也信?他十三歲進山莊,就在任朋年眼皮子底下這么多年,他要真是任朋年的私生,還能活到今天嗎?”
“莊主交待我們看住這些男人,您有把握,對付那個杜圣心嗎?-----”
“別著急,只要是人,總會有弱點的-----”
六畝正方的馳馬廣場空暢寬曠,兩側劈天古柏,更襯得漢白玉石坊肅穆森嚴。白玉郎遠眺山沿那片金碧輝煌的城壘,金剛笛一下一下緩擊著手掌。
這兒就是任家灣曳云山莊。一路行來,為其指路的村人臉上盡帶著三分異樣的敬懼之色。
任家在此雄據一方,方圓數百里田地皆為其一家之產業,百姓十之有九為其傭耕之佃戶,雖不至盤剝無度魚肉鄉里,卻也是勢大威重說一不二,加至任曳云素好豢養謀士食客,不時有江湖游俠,奇巧智士慕名來投,天真的玉郎當然想不到自己是被當作了又一個投莊的“先生”,卻還以為曳云山莊在此間德高望重,是以倍受鄉民敬重。
金剛笛嘎然止住,玉郎剛想探詢門外巡守的衛卒,忽而又轉念想道:“不妥,爹娘若知我到來,定然不會放我走了。我還是先偷偷進去,探看一下里面的情形為好!”
他天真到將這兒想象成了杜圣心的私宅,一計思定閃身掩入柏林內,展開飛嬋步,輕風般蕩進城樓。
時值正晌飯熟,飲煙四起,又當交接替崗之際,最是兵卒慵倦防守薄弱之時,白玉郎不費吹灰之力一口氣馳入了山莊腹地。
綿延的屋宇成片壓來,彩樓畫棟無數,白玉郎這才驚恍:“原來曳云山莊這么大,到底爹娘小嬋他們住在哪兒呀?”
心中迷茫,一往無前之力盡竭,頓感腦虛腹空渾身疲乏,無奈地喘過一息,隱到兩層檐舍的角隙之處,背靠了檐柱仔細端詳屋宇布局。
“喂,你-----你是什么人啊?”白玉郎坐下不久,一個怯生生的女子聲音從左側響起,有人篤篤敲著窗臺,白玉郎一驚起身,才發現身在一屏翻窗邊上,一個模糊的女子臉龐出現在左邊的窗紗內。
“你----你是什么人啊,為什么坐在我的窗子上?”翻窗慢慢支起,一個細柔的聲音追得不依不饒。白玉郎正自尷尬,一張清秀纖長的臉龐映入他眼瞼,立時將他驚了一跳。
只見這女子二十出頭,杏眼蔥鼻,小唇削頜,鵝蛋形的臉,正是多日不見影蹤的連小君!
“小君姑娘?怎么會是你?你怎么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