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稚寧雖然覺得奇怪,但是聽到這話也就沒再懷疑了。
“送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周寄安哦了一聲,見路稚寧沒動:“走啊,杵這兒干什么,等會地鐵站都關門了。”
路稚寧走了幾步又回來了,周寄安生怕他不放心硬是要上去檢查看看,上下嘴唇有些磕巴:“干……干什么?怎么又回來?”
“剛剛看到你臉上有點東西,頭伸過來點,我幫你弄掉。”
周寄安毫無防備地腦袋向前一伸,路稚寧兩只手掌啪地拍在周寄安的臉上,揉來揉去揉了好幾下,本來就沒什么肉的臉生生被擠的扭曲了。
周寄安完全蒙了,路稚寧趁此機會又揉了一下,揉完了馬上就跑了。
周寄安見他跑了才反應過來要去追,氣得追著他過了兩條街,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地鐵站里面。
“神經病啊你!幼不幼稚!”
走到自家樓下想到路稚寧溜成兔子的樣子,氣了一路的她又突然笑出了聲:“有病!”
不過路稚寧這一通操作下來倒是緩解了程舟造成的不愉快,畢竟她現在氣上心頭。
路稚寧剛上地鐵沒多久,周寄安的電話就來了,不開外放都能聽到的一連串禮貌用語。
他把手機放在兜里面,算著時間拿出來,周寄安也差不多要消氣了。
“如果……”
“什么?”
“如果小路讓你覺得不方便的話,你要直接給我說。”
周寄安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你什么意思?”
路稚寧口氣正常道:“就是如果你覺得麻煩可以給我說。”
周寄安的氣剛剛消下去,這家伙又來惹她,把鑰匙從孔洞里面一拔:“然后你再把他帶回去,隨便找個什么地方先湊合著?你沒毛病吧?”
“路稚寧,你是不是存心讓他討厭我呢!我告訴你,我,偏,不。我就要和小路住一塊,我喜歡和他這么可愛的小朋友住一塊。”
“你是不是看他和我親近你嫉妒來著,我就知道!你這個小心眼的男人!”
路稚寧默默地嘆了口氣,這家伙又在腦補些什么,算了,看來她應該是比較喜歡小路的:“胡思亂想些什么,我就隨口一問。”
周寄安才不相信他隨口一問能問出這樣的問題,這貨肯定一直在想這件事,他這是在害怕打擾我嗎?真新奇。
“還有,你是不是對小路講了我很多壞話!我問他你是怎么介紹我的,他都不敢說話!你這混蛋到底背著我都說了些什么!”
路稚寧突然陷入回憶之中。
周寄安的憤怒把他拉回現實:“你是不是心虛了!話都不敢說!”
路稚寧難得弱勢了一回:“我哪敢?你知道了不得把我吃了?而且他有多喜歡你,你看不出來?”
要把人吃了的周寄安洋洋得意:“那全是因為我的個人魅力!”
自家門外,頭頂上方的鐵板兀自發出一聲脆響,她的眼睛從在墻壁上面固定住的鐵梯的下端拾級而上,一直到與鐵梯挨的極近的鐵板處才停下,等的不耐煩了嗎?
路稚寧耳朵也不賴:“你那邊什么聲音?”
周寄安現在的謊話簡直信手拈來:“東西掉了,我先掛了,你注意安全。”
縱然路稚寧心思縝密如發,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人道別之后,周寄安拿鑰匙戳孔洞,進門,換鞋,一氣呵成,再也沒關注樓上那人的動靜。
在廚房熱了兩杯牛奶就朝著路問渠的房間走去,敲了敲門:“我進來了哦。”
慌亂之中路問渠用袖子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兩下,周寄安的心不由自主地就軟了,她真的是見不得這種乖巧的孩子流眼淚,真讓人心疼,好想抱到懷里揉一揉,安慰安慰。
把牛奶放在一邊這樣想著,然后就這樣……做了。
路問渠一直低著頭,有些羞惱,覺得很丟臉。
周寄安想起了一件很久遠的事,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她在哭,所以也沒有人這樣抱著她,安慰她:“姐姐給你講一個故事。”
路問渠耳朵動了一下,還是沒有抬頭。
周寄安給他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我小時候和一個哥哥去他家里面玩,白天很開心,晚上的時候就和哥哥他媽媽一起睡覺,她很快就睡著了,但是我怎么睡都睡不著,那天晚上我就蜷在床邊上,眼淚嘩啦啦的往耳邊灌,一副快要把耳朵淹沒的架勢,沒進去的眼淚都淌到了枕頭上面,估計枕芯都給我哭得濡濕,你想啊,我當時大概是十來歲,比你大那么多的人去一個新地方都要哭,你一個小不點這樣實屬正常。”
路問渠鼻子被他自己揉的紅彤彤的,規則有型的細長眉毛隨著眼睛朝下的趨勢也自然的彎下,杏核般的眼睛里面也布滿了血絲,仔細看來才發現他的瞳孔要比一般的人大上幾分,殘余的淚點浸濕了眼睛下邊的睫毛,上方的睫毛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既彎又長,讓她想起了羽毛,不由得感嘆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路問渠帶著濃厚的鼻音:“是真的嗎?”
周寄安笑彎了眉眼:“是真的,不騙小朋友。”
路問渠其實很懂事,也沒有因為路稚寧的離開而鬧脾氣,如果真鬧脾氣,她早讓路稚寧自己回來哄了,偏偏這個孩子乖巧成這樣,躲著默默地流眼淚,真是惹人憐愛。
周寄安抓著他擦眼睛的手:“不用手擦,手上有細菌的,你等我一下。”然后把熱牛奶遞給了他,“有沒有乳糖不耐受?能不能喝牛奶?可以長高高的喔。”
“可以喝的。”路問渠乖巧地點點頭,接過杯子,一口一口地喝。
看的周寄安母愛又泛濫了,趁著他喝牛奶的這段時間,她去浴室里面弄了一條熱毛巾來給路問渠擦眼睛。
不料這孩子眼淚掉的更加厲害了,滴答滴答地落在空杯子里面,周寄安口氣柔軟道:“怎么啦?怎么又哭啦?”
路問渠一頭鉆進她懷里:“嗚……好暖……像媽媽……”
周寄安想起發生在路稚寧姐姐身上的事情,對路問渠又多了幾分憐惜。
她摸著他的小腦袋,又把他抱進懷里,順勢躺上了床,攬了被子,學著自己小時候被奶奶安撫的方式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打著路問渠的背,他的啜泣聲漸漸地小了下去直到消失,偶爾發出一點哼哼的聲音,周寄安的手依舊時不時地輕撫著他的后背。
待路問渠睡熟了之后她才下床把光線較亮的燈換成了泛著橙光的小燈。
周寄安思緒紛繁,也不知道人走了沒有,雖然她內心很肯定地認為他沒有走。
在房間里面又坐了不知道多久才拖著雙腿出門。
一只腳踩在鐵梯上面,另一只腳始終抬不起來,就跟被強力膠水粘在地上了一樣。
她嘴角向下泛,額頭傾向墻壁,好冰……
這一點溫度似乎讓她全身復蘇了,另一只腳終于離開了地面,頭快要碰到天窗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正要用手去開時,它就自動打開了。
此時周寄安的手離程舟的臉不過咫尺,她迅速收回來,抬眼凝視著眼前的人,正對上程舟的眼睛,里面的情緒濃烈到她幾乎是在看到的那一刻就移開了眼睛,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在這之后,那種炙熱的感覺還殘留在她臉上的每一寸角落。
完全不似那天喝得爛醉如泥的人,現在的他更有真實的感覺。
周寄安望得腦袋有點酸,她揮了一下手,示意閃開,她要上去,誰知程舟一把握住她的手,周寄安完全不能撼動那只被冰浸過一樣的手,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抿著嘴巴,也不說話,就是不停掙扎,想要擺脫那只手。
“別鬧,會掉下去的,摔到了怎么辦?”程舟用著很無奈的口吻,好像是她在無理取鬧一樣。
周寄安一臉的不可置信:他怎么……他怎么還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就好像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什么不好的事。
她氣得眼瞼不停地抖動,一只手突然蓋住了她的眼睛,只聽手的主人說道:“你別那么看著我。”
程舟死死地牽著她的手引著她往上面爬,她的另外一只手根本就用不上,直到穩穩當當地站到天臺上面,他才放手,站到一個正常社交的位置。
此時,周寄安才注意到他渾身都充滿了寒氣,看樣子在上面已經站了很久了。
今天吹大風,外面真的很冷,她知道的。
兩人沉默著站了很久,周寄安能感覺到程舟的目光一直聚集在自己身上,而她除了最開始那一眼,再也沒有將目光投射到程舟身上。
她想,現在她的心腸還不夠硬。
她真討厭這樣的自己,超級討厭。
為了避免被程舟發現這一點,她只能率先開口,再繼續這樣沉默下去,除了浪費兩人的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她不說話,程舟只怕能看她一晚上也不說話。
涼風拂過她兩頰的發絲,她抬起臉,平靜地正視程舟:“什么事?”
程舟聽著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語氣,舌根有些發苦:“我想……看看你。”

不神經就精神
他抱著路問渠,指著群體照上的周寄安:“這是你小舅媽。” 路問渠那時人更小,奶味兒更重,小小的腦袋里面充滿了大大的疑問:“那小舅媽人呢?” “跑了。” 路問渠小手捂著嘴巴,生怕把實話說穿,但路稚寧已經get到他想說什么了,因為他澄澈的大眼睛里面寫滿了:小舅你沒出息,老婆跑了。 “那小舅媽還是小舅媽嗎?” 路稚寧咬牙說道:“是!” 路問渠驚訝的小臉兒似乎又在說他厚顏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