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0日凌晨2點多，BJ。

　　林溪還是沒睡，在五環外的出租屋床上輾轉反側。

　　可能是因為第二天馬上就要過年了心情有些激動，也可能是因為現在已經太晚了，錯過了深睡的生物鐘，總之林溪現在陷入失眠狀態一個多小時了，之后恐怕只能依賴數羊來強制入睡。

　　想到這次因為疫情影響回不了家，心里有些說不出的煩躁。

　　林溪剛剛研究生畢業不到一年，在家鄉的省會城市讀研，畢業以后來到BJ工作，這還是她第一次離家這么遠。雖然平時跟家里聯系也不多，但是除夕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回不去還是倍感孤寂。再想想自己只能一人蜷縮在合租的小單間里，心里更是惆悵。

　　北漂真是充滿挑戰和不易，這是林溪正式工作不到一年以來最大的感受。

　　現在畢業生找工作競爭很是激烈，雖然是省內重點學校本碩連讀，但是學歷放在BJ這個競爭激烈的大都市依舊不耐看，所以沒有繼續深造想法的同學們早已提前一年出來實習，通過積攢工作經驗來提高自己的簡歷篩選通過率，林溪就是其中之一。如果算上實習，她在BJ待了也有一年半多了。

　　今天熬個大夜，抵不住第二天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去上班。

　　私企就是這樣，會嚴格按照國家法定節假日來放假，如果法定假期在除夕當天也需要上班，那私企是一定不會提前放假的，雖然這一天實質上打工人也并不會有多少工作產出。

　　林溪作為典型的小鎮女孩，從中部一個偏僻的18線小縣城出來，縣城里沒有電影院、沒有公交車，省會城市也沒有直達縣城的火車，在城區里出租車10塊錢可以到達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縣城里沒有產業，唯一正式的工作就是吃公家飯的，公務員、老師是典型的小鎮里體面又富足的工作了，沒有穩定工作的人們只能窮則生變，做生意或者外出打工。

　　作為讀書優秀的家里寄以厚望的女兒，林溪從小就知道家里希望她考進體制，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你現在就是眼高手低，不知道什么是好的。”

　　“不聽我的話，遲早有你的苦吃。”

　　“女生有穩定的工作，對自己的后代是最好的。”

　　一直四處打工的父親總是這么跟她說，對她不聽家里的話很是不滿。

　　春節是少有的每年能團聚的日子，這個時候，父親更是不愿意放過大好機會，逮著機會耳提面命一番。

　　但是父親能舉出的例子無非還是那些，誰家閨女考進學校當老師啦，誰家孩子考上公務員啦，還有當時成績跟她不相上下的同齡朋友們的最新動態。

　　父親初中開家長會的時候認識了一些學生和家長，之后每次的考試成績下來他都要把熟悉的學生的成績拿來和她比，林溪倒也爭氣，成績從來沒跌出前三。

　　林溪在的班級是全縣的尖子班，他們班的前十名就是縣里的前十名，前三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畢業以后，林溪毫不猶豫地選擇了BJ的互聯網企業。

　　在她看來，她從小到大就沒去過離家很遠的地方，現在可以獨立了，能夠自由了，終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了，況且，她還年輕，穩定的生活一眼就看到頭，那根本就不是從小叛逆的她會選擇的。

　　但是，到了BJ，林溪在短暫地見識繁華過后也陷入了迷茫。

　　人生的關鍵節點有沒有過來人指導是完全不一樣的，從大學的專業選擇、報考城市再到保研的關鍵節點把握、職業路徑的規劃，走錯每一步都需要付出相當大的時間成本。就像金融偏好有統計學、計算機編程背景的學生；漢語言專業考公名額較多；管理學就是萬金油，什么都學但是什么都不精，是個相當雞肋的學院。這些是林溪畢業以后才知道的。

　　小鎮做題家的局限性強，現在高校在擴招縮編，學歷也開始通貨膨脹。

　　面對就業空間有限的家鄉和競爭激烈的一線城市，隨著年齡的上漲，小鎮做題家很容易面臨“回不去的家鄉，留不下的一線”的境況。

　　林溪難免會感到促狹。

　　可以說，BJ在幫助林溪打開眼界和認知的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讓她認識到了世界的參差。

　　每天早上醒來慌慌忙忙洗漱后奔向地鐵站，下班已經到了晚上9點，辦公室的遮光簾永遠是放下來的，既享受不到太陽的照耀，也欣賞不到日落的余暉，整日在公司和出租屋之間穿梭。

　　想到這里，林溪下定決心熬夜，反正是最后一天了，擺爛吧。

　　“我就不信了，節前最后一個工作日其他社畜還能老老實實打工？誰不是為了這一天能輕松摸魚混薪資才來堅守到最后一刻的”，此刻林溪握著手機的力度都不自覺加重了些。

　　工作以后更知自由的不易，只有夜晚是屬于自己的，也只有夜晚的自己才是有靈魂的。

　　振奮之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飯搭子同事昨天跟她提起的一個交友APP。

　　同事說在這個APP上遇到了很有趣的人，每天趁著吃飯時間都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著交友的種種趣事。諸如對方給她推薦了一款很舒服的香——寶格麗城市森林，說是有木頭的香氣，很適合她這種溫柔清新的女生；還有對方最近去了環境服務都蠻好的餐廳——王品牛排，推薦她有時間也可以和朋友一起去。倆人話題不斷，比相識多年的老友還要默契投機。

　　林溪下意識覺得同事可能是遇到海王了，畢竟這種兜售輕奢生活方式的男生，現實中大概率是不缺女朋友的。

　　正經男的誰天天在網上發自己的45度角棱角分明、眼神放電的自拍照啊，尤其是美景配美酒，要是再搭配個高奢酒店起床照，配上陽光正好的說明，這不妥妥的司馬昭之心。

　　況且，網上兜售生活方式可以復制粘貼，一鍵搞定，0成本撩妹嘛。

　　但是再漏洞百出的騙局都會有剛入社會、涉世未深的小朋友上當，而輕易上當的人就是騙子的目標用戶。

　　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師，上過一次當就懂了。旁人一味的制止可能更加成了這段感情的催化劑，讓他們更想證明這段感情的真摯和堅不可摧。

　　每個陷入戀愛的女生都覺得自己幸運，覺得自己有魅力，覺得高富帥能看上自己就是因為自己值得，卻不懂高富帥這種稀缺資源身邊不缺女朋友，根本也輪不到網上來尋找心儀對象。他們的家人、朋友有的是資源給他們介紹優秀的適齡對象，何必通過網線來找一個各方面未知又大概率普通的異性呢。

　　所以說網上能遇到的所謂高富帥，大概率是造假的社交身份。通過粉飾自己的社交名片制造假象，秀出不知道從哪里偷盜來的不接地氣的米其林星級餐飲、視野極好的酒店夜景或者環球旅游的小眾照片來吸引上鉤的獵物，使自己看起來更加高大上和令人羨慕。

　　倒是極小的概率也有真正的高富帥，但是大都是玩咖。現在有的是談著異地女朋友，現實中用大把空閑時間撩妹的海王。

　　想到這里，林溪便想下載APP消耗下無聊的時間，來會會這些賽博朋克渣男。

　　“叫什么來著，什么情侶？”，林溪心里嘀咕，深情習慣性地在陷入思考的時候眉頭緊鎖，這是從小在高壓的學習狀態下養成的習慣，隨即伸手強制撫平眉心，“啊，想起來了，每月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