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蝴蝶痣的結局

　　“林一林，蝴蝶痣出事了，你知道嗎？我們去看看她吧。”一大早，梅小紅就打來電話，語氣很是不安。

　　“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林一林問。

　　“她不在了。純粹是意外，她還這么年輕，太可惜了。”

　　“你不要難過，我馬上開車過來。”林一林說著就往梅小紅家趕。

　　畢作家見了林一林，輕描淡寫地說：“蝴蝶痣死了，這可能也算是報應吧？不走正道，就是死路一條。”

　　梅館長用杏眼目光制止了丈夫的話語。她這時感覺到當時扇蝴蝶痣耳光的手在隱隱作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怎么死的？”

　　“你們不知道，上次到皖南去接受調查的時候，她在車上大放厥詞，還污辱清明月，被我抽了四個耳光。現在想起來，我也是太過分了。”

　　“她不是被發放回種豬場了嗎？為什么還要尋短見？”林一林疑惑地問。

　　畢作家沒好氣地說：“純屬意外。不是自殺。”

　　“她在皖南留置20多天，協助接受調查。因為那個商人縣長的日記中多次寫到她，有許多不堪入目的內容。她也正是靠著床上功夫頻繁變動工作崗位，她的招搖過市和飛揚跋扈引起了眾怒，所以舉報她的人也很多。據說，從她家里搜出了900多萬現金，都是她代那個腐敗的縣長收的，其實，那是商人答應給她的錢。組織上對她還是寬容的，在上交了非法所得和罰款后，就把她發配回了原單位種豬場。”

　　估計有些話，梅館長不便接著講了，畢作家接過話頭繼續說道：

　　“回原單位當然不可能再讓她當會計，因為會計人家干得好好的，總不能讓給她這個出賣肉體的人干吧。她就被安排到種豬場的接種崗位，你想，一個年輕的女子，做這項工作，總是尷尬的。況且，有些被她得罪過的男職工，有意無意地在工作中調侃，話中有話，把那日記中的部分傳說也演繹出來了。蝴蝶痣再不要臉，白天還是要臉的，所以，她回到種豬場以后的日子很不好過。這次意外，又給她不光彩的名聲增添了佐料，她一貫吃相生猛，狼吞虎咽慣了。據可靠消息，當天種豬場食堂燒了鴨血粉絲，她就是在吃這道菜后，大出血死亡的。”

　　林一林更奇怪了：“今年曝光的假鴨血不會吃得大出血吧？”

　　“鴨血是正宗的，不是假的。關鍵是那鴨血粉絲里混進了玻璃殘渣，而且不止一片。”

　　見林一林還在發懵，梅館長介紹道：

　　“食堂炊事員老張是個節約成癮的人，他經過困難時期，對一切物件都倍加珍惜。可是，這次正是因為幾塊錢的節約，導致了一死一傷的重大事故。他在燒鴨血粉絲的過程中，擰開辣醬瓶時，瓶口裂開了，把老張的手都劃破了。但他還是把辣醬倒進了燒好的鴨血。他擔心會有玻璃殘渣混入菜中，還用漏勺反反復復撈了幾次。但那么小的玻璃殘渣哪里能撈得出來？蝴蝶痣是個慣于我行我素投機取巧的人，她提前到食堂吃飯，吃了許多鴨血粉絲，結果到下午三點的時候，她覺得胃痛難忍，接著腹部劇烈疼痛，開始大家都以為是急性腸胃炎，緊急送往當地醫院，輸液消炎不見好轉，又轉往縣醫院，結果出血過多，救不過來了。直到她停止呼吸，還沒查清病因。是另一位職工劇烈胃痛，炊事員老張才說出了自己的疑慮，并把包扎的手指讓場長看，他說‘可能是玻璃渣沒有撈干凈，劃到腸胃了。’結果經過仔細檢查，發表了蝴蝶痣腸胃中留有不少玻璃殘渣，那個職工胃中也有一小片。每片都是一把鋒利的刀尖。”

　　林一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說什么是好。蝴蝶痣雖然名聲不好，但年紀輕輕的，以這種方式死去，也實在是令人惋惜。

　　“梅館長，我們去哪里看她呢？要不要去？”

　　“據說今天有一個小型的告別儀式，我們悄悄去吧。不看，心不落忍。”

　　畢作家默不作聲地坐上了駕駛位，他已經習慣于開車。

　　林一林坐在副駕駛位上，梅館長坐在第二排。

　　車至龍山殯儀館，他們三人一直往南走，到了這個年齡，龍山每年他們都要來幾次，不是同學朋友的父輩去世，就是同事同行的長輩離開。但像今天這樣與非正常死亡者的告別，他們還是第一次。

　　走上高臺，有六個告別廳，顯然最大的正廳里沒有蝴蝶痣。他們轉向東邊，在4號小告別廳門前有幾個人，他們都認識，只能用目光眼神打招呼，無需用語言，也找不到適合的語言。

　　蝴蝶痣躺在玻璃水晶棺里，臉色像一張剛造出來的白紙。幾個人圍著她轉了一圈，梅館長灑淚而別。林一林和畢悟水相隨著，輕步出門。

　　還是畢悟水開車，還是一路沉默。生命如此脆弱，德行如此貴重，不經歷過，難有切身體會。

　　車過龍崗上坡，梅小紅的手機響了：“梅姐，揉頭果自殺了。”是小悅的聲音。

　　“他在獄中，怎么能自殺成的？”

　　“據說他把自己的衣服撕成了細條，搓成布繩，半夜把自己吊死了。”

　　“同室沒有其他人嗎？”

　　“原來有一個，但兩人經常打架，后來分開了，他暫時一個人一間牢房。他也許是有意把那個人打走，好實施自己的計劃。他知道自己不得好死，必判死刑。”

　　梅館長掛了電話，問：“那個揉頭果也死了，小悅該不該去看他，幫他收尸呢？”

　　“畢竟夫妻一場，就讓小悅幫他辦一下后事吧？老蒼家已經沒有人了。”畢作家說。

　　林一林很久沒說話。沉默了很長時間，他才說：“老畢，把車開到萬山湖去吧。我們去聽聽小悅母親她們的意見。”

　　畢作家輕車熟路地把車開到了萬山湖。大王莊小悅母親家的門口，已經圍了許多人。村里的大學生郝村官也在。

　　見又來了三個人，大家都認識。小悅母親不悲不喜，她很平靜地說：

　　“按公家的要求辦吧。”

　　林一林問小悅：“你們準備怎么按公家的要求辦？”

　　“按監獄死亡的程序辦，火化后，把他埋在老蒼的墓旁。蒼耳早已將自己死后的墓建好了，也省得外人操心，這可能是他這一生做的唯一一件像人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