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畢作家的科目三

　　畢作家沉默地交了科目二的補考費，進行第二次補考。他特別清楚地記得那是四月三十日，那天沒有下雨，晴朗而炎熱，畢作家帶了三瓶蘇打水，一瓶給了同去考試的駕校學友，一瓶給了考場的工作人員——他堅決不要。

　　畢作家抽簽抽中的是11號考試車，待身份認證成功，車載系統卻無論如何也不播報“請開始考試”。畢作家只好把頭伸出駕駛座的車窗外，向考場監考大聲喊：

　　“我的車怎么不播報開始考試？”

　　“你要打方向燈才開始播報。”

　　“我已經打了方向燈。”

　　那位監考員哈哈大笑，原來畢作家的方向燈打反了，系統自然不識別。畢作家趕忙糾正，系統終于邀畢作家“請開始考試”了。倒車入庫滿分，側方停車滿分，S彎蛇行蜿蜒成功，直角拐彎精準，定點爬坡是畢作家的弱項，也是畢作家曾經的傷痕。他按照平時的練習，緩給油輕點剎，定點到位，前方和右側都無懈可擊。當畢作家把車駛過坡道時，就聽到車載系統無比悅耳的聲音：“考試合格。請把車開到起點。”

　　下車后，畢作家把那瓶蘇打水拋給監考員，監考員笑著說：“你喝吧。我只喝茶。謝謝你。”他拿起高大粗壯的茶杯猛喝一口，以證實他話語的真實性。

　　畢作家到駕考中心完成電子簽名，確認成績為一百分，便開始打印。從電腦屏幕上他驚喜地發現，只用八分鐘他就考完了科目二的所有項目，而且滿分。取到手機后，畢作家立即給梅小紅、林一林和王教練發了微信：“過關。”

　　剛發完短信，簽名大廳沖進來一位兇神惡煞的漂亮女士：“剛才是誰在考場進行第三次考試的？把身份證交出來！”畢作家一看是與他同行的駕校學友，立即把他還放在驗證屏旁的身份證收了起來。

　　“這還得了，你考了兩次沒有通過，就應該立即出考場，你怎么能把車又開進考試車道了？你如果把別人的考試車給堵死了，這責任該誰來負？你是哪個駕校的？把身份證交出來，我們要取消你今后的考試資格，還要通報全市。”

　　“她只是想再熟悉一下車道，并不是故意搗亂。”畢悟水怯怯地說。

　　“都像她這樣還不亂了套？簡直是胡鬧。假如有人是第五次考試，被她堵死了，她怎么賠償人家的時間與經濟損失？把她的身份證交出來。”

　　畢作家見那穿制服的女士火氣降低了，輕輕地說：

　　“她已經完全考糊涂了，連身份證都不知道丟哪里去了。我們正在幫她找身份證，真對不起。”

　　“制服”瞪了畢作家一眼，轉身走了。畢作家趕緊拉起駕校學友，飛一般地逃離了現場。在考試中心門口迅速打車，回了小城駕校。當畢作家把身份證交還給學車難友的時候，難友還心有余悸，感動得忘了感謝。

　　五一勞動節到了，放了幾天假，畢作家不停地收到朋友們發來的信息：“科目二考規又改了，自動檔不要考‘定點爬坡’了，這回你就不用怕了。”畢作家謝了他們，悄悄在心里說：我已經僥幸地爬過去了。

　　科目三考試是路考。因為小城沒有考場，只能到市駕考中心的線路去練車，來回平均有三十公里。畢作家只好利用雙休日斷斷續續地去練。科三教畢作家們的是田教練，第一次上車，他就警告同車練習的幾個人：“在我這里練科三，任何人不準請私教。如果被我發現，請私教的就滾蛋。我這是對你們負責，私教騙子太多了。”

　　市里當時有四號和六號兩條考試線路，早晨六點到八點可以練一會兒，然后就是考試時間了，中午和晚上也可以練一會兒。但這兩條線都不在公交站臺附近，乘公交下車后要走幾十分鐘時間，方能到達練車地點。

　　有一天，田教練對畢作家說：

　　“你這樣兩天打魚三天曬網，指望用雙休日時間練車，效果非常有限啊！你要把我在微信群里發的線路圖、注意事項、操作指南和細節都記熟，還有在哪里會車、直線行駛、左右轉彎、超車、掉頭等等都記在心里。”練了幾天，同車練習的學友都預約考試了，畢作家不好意思老蹭車練習，就也自覺地報了名。

　　考試那天有霧，林一林開車把畢作家送到了市里的駕考中心，等了兩個多小時，工作人員才上班。畢作家叫林一林返回后，一直在中看自己錄的線路視頻，默記每一步操作的流程。開考前，畢作家又遇到了考科二時那位兇神惡煞的漂亮工作人員。她用怪異的目光看著畢作家，很嚴肅地問：

　　“你那個好友怎么不來了？”

　　畢作家說：“她已經轉到外地駕校去學了，她非常怕你。”

　　這樣的時候，畢作家深深地同情“制服”的愛人，不知道娶了這么厲害的老婆，那個男人是怎么活下來的。

　　最終，畢作家上了科目三考試的第31號考試車，被不少學員稱為“必掛的死亡之車”。安全員把車開得像飛機一樣快，然后把車停在一個學員們極少訓練的起點。畢作家留心看周圍的環境，在濃霧中，他怎么也想不起來這是幾號線，這是什么起點。

　　安全員先喊了畢悟水的名字，請他坐到駕駛座位上：

　　“你是第一個考。先驗證，注意看攝像頭。驗證成功你知道該怎么做吧？”

　　畢作家含糊其詞地點點頭，系統播報“下面是模擬夜間燈光的練習。”畢作家打開前照燈時，就被扣掉了一百分——因為模擬前燈光沒有復位，遠光燈還在打開的位置。還有一次機會，畢作家開始逆時針繞車一周。因為天氣有點冷，車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當畢作家再次上車的時候，安全員告訴他：

　　“有一個觸摸按鈕你沒有按響，扣一百分。”

　　可能是緊張慌亂之中，畢作家沒有把觸點按到底。車門密封，畢作家也沒辦法聽到語音播報“有學員通過車尾（車頭）”。

　　畢作家用大約一分鐘時間考完了科目三，嚇得其他三位同車考生面面相覷。但安全員很開心，她笑得意味深長，心里想：

　　“如果都像這樣考的話，我四分鐘就可以下班回去了。”

　　“我可以跟車看一下嗎？”畢作家心有不甘。

　　“不可以。這是規定。考試以后的學員必須下車，不得跟車。”

　　畢作家垂頭喪氣地下了車，迎著涼風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他回頭看了看31號，那考試車還停留在原地。另一位學員兩次搶燈光語音，也黯然下了車。那個學員好像在流淚。

　　在沮喪中，畢作家終于想起來，這是四號線。因為霧氣里出現了高大的仿制的金字塔，這是影視城的那條線，在長城影視城的旁邊，他仿佛是一位蹩腳的替身演員，只演了一分鐘，就垂頭喪氣地下場了。

　　林一林電話詢問畢作家考試情況，他不好意思說沒有起步就掛科了，就說直線行駛跑偏了。因為直線行駛這一項練習，畢作家從來沒有達標，不是超出了38至45碼的速度域值，就是離開中行線大于30厘米。

　　那一天，畢悟水太粗心了，也太緊張了。他懲罰自己步行了九公里，走得實在筋疲力盡了，在霧氣中，他才問一位環衛工人，這是哪里。工人說：“已經快要到技術學院了。”

　　真正是南轅北轍，畢作家知道走向了相反的道路，沮喪地拿出手機來導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