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機場人影蕭瑟，蘇瑤打了個哆嗦，裹緊大衣，拉著行李在門口等了好久終于等到打車軟件里接單的那輛白色SUV。
……
早上六七點的海風濕咸微冷，將明未明的天際線掛在海的反方向。然徹被手機鈴聲吵醒，閉著眼睛在身上一陣摩挲，爾后接通了電話。
“你，們，在，哪？”蘇瑤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我們？”
然徹揉著脖子，瞇著眼看向后視鏡。
后座上空無一人。
他猛然驚醒，混沌的大腦后知后覺地感受到經紀人話里夾帶的怒意。
炫耀什么你炫耀！
蘇瑤后槽牙磨得嘎吱響：“對，就是你們，現在在哪兒？”
她打開門看見空蕩蕩的客廳，又找了一圈，確定竺宴不在家，倒是在茶幾上找到了那支屏幕摔得破破爛爛的舊手機，并且，里面還有張電話卡。
夜不歸宿！
蘇瑤咬碎一口銀牙，足足給自己做了兩分鐘心理建設才恨鐵不成地撥了然徹的號碼。
她還有通過別人找竺宴的一天！
那個人還是對大白菜虎視眈眈的野豬然徹！
她竟然還想給竹子一個驚喜！
驚喜個屁！
缺心眼子的竹筒子！
蘇瑤越想越氣，一腳把箱子踹老遠，一腔怒意經過再三壓制還是順著電話線爬進了老板耳朵里。
她老板一把撂了自己衣服，迅速從座位上彈起，開門下車，一眼看到不遠處安靜舉著相機的人又倏然放松下來。
那頭又問了一遍，然徹才答：“我們在海邊。”
“把定位發我，我現在過去。”
……
冬日的海風寒涼，竺宴縮著脖子，一手攥著風衣領口，一手拿著DV以自身為圓點緩慢地畫弧。
天邊暗色消失的地方，無限放大的鏡頭里闖進一張帥臉。
竺宴關掉相機揣進懷里，朝那人奔去。
“早上好~”
“早。”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氣氛忽然有些微妙。
竺宴目光略過然徹的不加絨衛衣，繞過車頭，上了副駕駛。
然徹跟著坐進去。車里的暖氣一吹，他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冷。
竺宴撈起下面的衣服放在座位中間，眼神往沒人的地方亂飄，舌頭和腦神經一起打結：“幾…現在幾點了，我們去買手機來得及嗎？”
天才剛亮現在干什么來不及……
說的什么廢話！
竺宴訕訕低下頭擺弄DV，弱弱補了句：“我的意思是手機再不買，瑤瑤估計要炸。”
然徹拎起大衣三兩下套上，摁亮手機遞到她面前：“七點半，來得及。”
竺宴抬眼，黑底紅光的專輯封面上數字剛好跳到三十。
然徹解開鎖屏給她看聊天記錄：“瑤姐在來的路上。”
方塊定位下面有一行殺氣騰騰的字：
等著別動。
竺宴瞳孔倏然放大。
看到偶像和他經紀人的聊天記錄什么的沖擊簡直不要太大，還是偶像主動給她看聊天記錄！
老粉絲的大腦當場宕機，睫毛一動不動，連呼吸都靜止。
然徹收回手機，偷偷扯下嘴角，伸手在她眼前晃：“竺宴？回神？”
“啊？哦哦！那那那那怎么辦？”竺·專業演員·宴拿出畢生演技，強忍著捂住腦袋的沖動，僵著脖子出聲。
耳朵卻還是無聲無息紅了個徹底。
“等她過來唄。”然徹好像對她這幅樣子格外感興趣，胳膊扶著椅背，身體微微前傾，保持著不遠又不近的距離：“你好像，又開始怕我了。”
“沒沒有，”竺宴矢口否認，耳邊清晰的呼吸聲惑人心神，她干脆扭過頭看窗外：“我沒怕你。我只是，不太習慣。”
“不習慣？”然徹撤回身子，也看向窗外。
“對，不習慣。”竺宴依舊盯著窗玻璃，聲音緩緩：“我，隔著屏幕看了你們九年，從來不覺得可以在現實生活中見到真人。雖然，昨天和前天，我跟你，說了很多事情，但那是因為我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今天冷靜下來，就突然不知道應該怎么跟你相處。”
她看見然徹，就像偶然看見佛祖的信徒，內心激動澎湃，面上卻萬分克制。即便有那么一兩次不小心失了控，清醒過來也會懊悔，怕無意中褻瀆了神明。
然徹很意外，但他只是不去看那顆圓圓的腦袋，聲線盡量平靜：“你從來沒想過見我們？”
竺宴回頭，眼睛亮晶晶的：“很奇怪對吧，別的粉絲都是費盡心思去接機、拍照、趕現場，搶著要簽名和合照，想讓IDOL眼熟自己的ID和長相，但我一樣都沒有。”
這些然徹在滄海就注意到了。蘇瑤說她是他們八年的老粉，但他在她家里沒看到一張專輯、海報，甚至照片都沒有。要不是他在她微博里翻到一堆轉發點贊記錄，他幾乎都要懷疑蘇瑤是不是在誆他。
竺宴對著天花板笑了一聲：“其實我不光沒有見你們一面的想法，我甚至在躲著你們。網上真真假假的信息太多了，我一邊堅定地認為我看人不會錯，但又害怕萬一你們真是那些人說的那樣，怎么辦。我一直都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們在鏡頭里發光發亮，而我借光活著。那次在海邊見到你我就感覺好像破了次元壁，就像…”她昂著腦袋想了好久，終于想到合適的形容：“兩個完全不相交的世界突然重合，美夢擺在眼前，我不動它就還是美夢，我怕我向前它立馬就碎掉。”
竺宴眼眶微紅，深棕色的眸子分明清澈透亮，卻好像又埋著萬語千言。
然徹看著她漂亮的眸子，突然發問：“那你的夢碎了嗎？”
那雙眸子盛滿驚愕：“什么？”
然徹看著她，聲線輕緩：“我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你覺得，我是網上說的那樣嗎？資源咖，耍大牌，嗯，還有…”他學竺宴看著天花板，皺著眉，從記憶深處扒出一個自己曾經不寒而栗的詞：“冷血無情。”
“呸呸呸！你別聽網上那些噴子胡咧咧，自打你們出道，那些營銷號隔三岔五就造你們謠，拍幾張糊照就敢寫幻想小說拿著花絮照就敢說實錘高考作文要是考看圖說話閱卷老師一定得氣死，編得一個比一個離譜，就好像我們這幾千萬粉絲真的沒有腦子一樣侮辱誰呢！”竺宴一秒切換戰斗模式，一張嘴叭叭的連氣都不換，一個臟字沒罵就大殺四方：“尤其每年年底你們三個輪番霸榜用不一樣的詞條炒冷了八百年的飯騙點擊率，擱著拿你們沖業績呢！不知道虛假信息轉發過五百就可以定罪了嗎？一群法盲！”
“哈哈哈。”然徹看著她翻出的死人白眼，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你笑啥！”竺宴大刀沒收住，瞪他：“我說得不對嗎？”
“哈哈哈，對對對。”然徹狂點頭，笑得都快岔氣了，他抹掉眼角的淚花朝竺宴比了個贊：“我粉絲罵起人可真霸氣！”
竺宴腦海中忽然閃進BRAVE男團出道前扮鬼的視頻，五個人披著床單頂著枕頭抱著盆栽往執行導演身上撞驚呆了一眾網友，當時有位勇士辣評：一群沙雕！
她扶額，無聲嘆氣：前輩果然誠不欺我。
“噔噔噔！”
然徹的笑聲戛然而止，蘇瑤裹著毛呢，雙臂抱起，氣勢洶洶地瞪著玻璃。
“瑤瑤！”竺宴開門下車，撲過一個熊抱。
蘇瑤穩穩站在原地，拿眉角睖笑得一臉心虛的人：“呦，您還記得我呀！”
竺宴緊緊摟著她，把臉埋進她頸窩里，夾著嗓子說話：“哎喲我的公主殿下您說的什么話，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啊！”
蘇瑤一把把她推開，三十七度的嘴吐出冷冰冰的話：“別吐我身上！”
竺宴果不其然捂著嘴，扶著車子一陣干嘔。
然徹隔著副駕駛朝她揮手：“瑤姐新年好！”
蘇瑤朝著他的大牙冷哼：“我好不好的不確定，你不太好，鄭導要跟老婆出國過元宵，你試鏡提到后天了。胖子我已經叫回來了，從現在開始到試鏡之前，你不準再出門，給我好好在家看劇本。要是試鏡不成功--”蘇瑤瞇著眼，磨了磨后槽牙，威脅的意味十足。
然徹挎著臉，安靜地閉了嘴。
“還有你啊竺小宴，都幾點了還樂不思蜀呢你手機還買不買了，阿客帶著小星星在群里發了八百條消息你是不打算回了嗎？”處理完不省心的老板，蘇瑤的槍口對上消失了一晚上的閨蜜。她關上車門，拉著人走了老遠：“跟別的男人徹夜不歸把閨蜜拋到腦后，你出息了竺小宴！要是相親對象是然徹我就退出飯圈，這話是狗說的！”
蘇瑤身后有三丈怒火，竺宴縮著脖子“嘿嘿”笑：“我說的我說的，”她舉起三根手指：“我對他沒有別的心思，他就是我偶像，真的，我發誓！”
蘇瑤挑眉：“真的？他追你你也不答應？”
“不答應！”竺宴搖頭，表情誠懇得不能再誠懇：“無論是誰都不能動搖公主殿下在我心里的地位！”
“這還差不多。”公主殿下傲嬌地揚起下巴，和竺宴手牽手上了后座，抬眼看向后視鏡：“走啊，在這等著年過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