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因為別人的一句無心之言孕育了夢想，殺紅了眼那般的努力，越努力越覺得自己就是吃這碗飯的天才；

　　轉眼間就墜入地獄，在現實的大門前長跪不起？

　　白輕雪咬牙切齒地，彈奏著不知第幾百遍的這支她特地挑來考試的曲子。

　　可無論她的感覺有多好，她導師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夠了！”這位完姓導師打斷了她。

　　“白輕雪，你不要再煩我了，我沒有義務為你加班。”

　　中年男人凜著一張臉，連眼角的魚尾紋都皺成一團。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么？你太自戀了，你總是彈著彈著就脫出了作者的中心思想，使它變了味。

　　“你才多大，正是打基礎的時候，原作的思想你不去感悟去理解，就在那跑火車亂彈，難道你要做編曲人么？

　　“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學生我見得多了，最后都是彈首普通的曲子混及格。

　　“直接告訴你吧，我絕不會給你推薦書去報考鋼琴證，去參加朝暮杯的。

　　“反正你也不可能給我贏回名次，我怕放你出去丟人！”

　　“我可沒有提到過我要參加朝暮杯。”白輕雪扭頭道，“完老師是從哪里聽說的呢？”

　　“你的選曲顯然就是博噱頭的，沒有哪個學生會作死提高自己的考試難度。”

　　“那我就是要拿這首來作期末考呢？”

　　“你會不及格。”完老師嘆息，“換一首吧，別執著了。”

　　“那為了防止我不及格，還是要辛苦老師加班啊。不然影響你的績效評優，我會良心不安的。”

　　完老師一噎：“你就不能換一首嗎！”

　　“不行，這首過不去我心里過不去。”

　　“……隨便你！”完老師破罐破摔，“但我告訴你，如果你選這首，朝暮杯之前你拿不到鋼琴證。我可以保證！”

　　說完就氣呼呼地走了。

　　-

　　選曲不對么？

　　可是，鋼琴這塊按理來說是越凄烈越震撼人心才對。

　　白輕雪并不覺得自己選曲和表達有什么問題，如果彈得沒有任何個人特色，那她拿什么來搏出位呢？

　　好聽就行了不是嗎？

　　其實，在這大半個月的交鋒間，她不是沒有按照老師的邏輯和指法來彈過，但那會兒，他又說她東施效顰，彈不出原作百分之一的神韻。

　　好吧她搞同人創作了，他倒是沒有說她指法和表達上有什么割裂感了，卻又罵她過度發揮。

　　反正左右挨罵，白輕雪就放飛自我，自己彈得開心拉倒了。過不過看命，完全是擺爛心態了。互相折磨唄。

　　如果是以考試的標準，白輕雪是受罵的，但是老師明明知道她是為了朝暮杯，還這么循規蹈矩，就不大合理了。

　　要知道她查過歷代朝暮杯的盛況，前十無一不是靠創意取勝的。

　　她很自信她對這首歌的理解和創意很動人，從她練曲子時老被人圍觀能感受得出來。

　　甚至有人提前找她要簽名，揚言要投資她。

　　…總之，絕不是因為她的知音容行也喜歡這首曲子，說她絕對沒有問題的緣故。

　　只是，未來業界標桿說的話，不比學校的導師來得鐵？

　　所以被老師打回來幾百次，也沒覺得多受傷，主要是老師吃癟的樣子她自覺代入了蔣韶婕，可太快活了。

　　“你還笑得出來，我真是有點佩服你了。”

　　白輕雪恨恨地瞪過去：“戚憐生，你屬貓的啊。走路沒點聲音的。”

　　“喵？”

　　“停，你別這樣，怪瘆人的……”考，還別說，學得挺像回事。

　　“怎么了，難道容行這么做就不瘆人？”

　　這跟容行有什么關系？

　　白輕雪跟著他的思路腦補了一下：“還別說，他比你可愛。”

　　“……你喜歡他那款？”

　　“欸，別亂說啊。”

　　白輕雪回過味來了，這小子套她話呢。

　　“哼，別說我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沒見了啊。”

　　“忙著和蔣韶婕聯絡感情。”戚憐生扶扶眼鏡，言簡意賅。

　　白輕雪頓時匪夷所思地擰起一邊眉毛：“她還搭理你？”

　　“我跟她說，如果不理我，我就把她欺負你的事告訴容行。”

　　“…”小看他了，不可貌相啊，這小子還挺上道的。

　　“你知道完老師為什么不想讓你參加比賽嗎？”戚憐生突然說。

　　“為什么？”

　　“八成黃毛助教告了你的狀，讓你出頭了，身為人家堂哥他不好交代。”

　　“黃毛助教是誰？”

　　“……就是原來負責你的舞蹈老師，你借斗舞把他‘開除’的那位。”

　　白輕雪果真說到做到，再也沒上過舞蹈課。所以她一時間想不起來“黃老師”是哪位也是情有可原。

　　“啊？那如果黃毛助教有心刁難，我是不是不能畢業了？”

　　“不至于，院校為了防止導師濫用職權，一個不過可以換人復考，再不過可以繼續換。補考費到位就行。”

　　戚憐生想到什么，突然和她拉開距離。

　　白輕雪見狀好笑道：“干嘛？怕跟我走得太近得罪完老師的小團體，結業要多掏錢？”

　　“嗯，我很窮的。”

　　“可憐的孩紙，大不了我打工幫你交補考費唄。”白輕雪拍了拍他。

　　“你現在就可以欠我一筆。”

　　“哦？意思是你有辦法？”

　　“……你可以先去校長室舉報他看看。”

　　“這還用你說？校長總是不在，舉報信也投過了。石沉大海。”

　　白輕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什么甩手掌柜嘛，要是害她趕不上朝暮杯，淪為蔣韶婕的戀愛槍手，劇情變成狗血宮斗劇…

　　她就把他們所有人都舉報到市長那兒去！說他們玩忽職守，官官相護！

　　“這樣啊，那如果我說我能幫你擺平呢？”戚憐生說。

　　“真的？多少錢？”白輕雪趕緊問道。

　　“…不要錢。在必要的時候，無條件地答應我一件事就行。”

　　“好啊，只要不讓我殺人放火，我答應你。”

　　“成交。你明天就會拿到推薦信了。”戚憐生信誓旦旦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白輕雪并不在乎他用什么手段，這要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他想說自己就會說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保持這么個距離循序漸進是最好的。

　　人與人之間是要跟剝洋蔥一樣交往才有驚喜嘛。

　　本來她還想學學網文炮灰女那樣踩他幾句，看看他會不會來句“莫欺少年窮”的，怕玩脫了，算了。

　　-

　　戚憐生離開她的課室后，暗戳戳地拉開了隨身的郵差包。

　　他從中翻出一封信，“舉報信”幾字驀然現出。

　　他骨絡分明的指節在字跡上細細摩挲，眼神好似透過它看到某人，得逞的甜蜜充斥他的深瞳。

　　——那是白輕雪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