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燈吊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燈光不太明亮。杰克坐在最中間,周圍一圈人都在等他發(fā)話,他進日出游戲多次,這回鎩羽而歸,他已經(jīng)向游戲公司發(fā)了無數(shù)次火,聲稱要撤掉日出游戲的贊助。
野火俱樂部總共有兩個創(chuàng)建人,一個是杰克,還有一個就是拉爾夫了。
杰克正在指著一個人的鼻子罵他沒腦子時,屋內(nèi)多了一個影子,影子背后的主人走了出來。
見是他來了,杰克才暫時壓住怒火。
“你回來了,終于舍得回來了。”杰克說。
這人解開最上面一顆扣子,杰克身旁的人立刻讓了個位置,坐到了另一邊。
“聽說你們這次玩得不怎么痛快?!崩瓲柗蛘f。
杰克罵了好幾聲,“誰知道他們怎么回事,還沒有調(diào)整好就讓我們進去了?!?p> 拉爾夫笑著說,“不會吧,我記得項目組的人報告過,說程序似乎在進行優(yōu)化,再三詢問過你們?!?p> 杰克掐掉煙,“你到底是幫我們還是幫他們?”
拉爾夫還是笑,“我那次機會還沒有用掉,等二輪開始,我再陪你們進去玩玩。”
埃里克伸出手,“我退出?!?p> 塞姆連忙制止他,“哥哥開玩笑的,我們不退出?!?p> 埃里克正色,“我認真的,游戲npc有些奇怪,風(fēng)險性很大,所以我和妹妹不進入了。”
塞姆氣得不行,“哥哥不參加,我參加,別把我踢出去。”
埃里克訓(xùn)斥她,“你知道你上次是怎么死的嗎?還敢去玩兒?!?p> 塞姆不服氣,“你都知道我是怎么被整下場的,難道我不該去逃回場子嗎?一個npc都敢耍弄我,我要讓他知道得罪我的后果?!?p> 拉爾夫調(diào)停,“你不進去可以,她愿意進入,你不該阻止她?!?p> 埃里克不滿,他心生一計,“你別忘了你第一次玩兒是怎么下場的,那滋味可不好受,我妹妹不會再繼續(xù)玩了?!?p> 他以為拉爾夫會支持他的決定,可拉爾夫居然任由塞姆胡鬧,不顧危險,在他看來,拉爾夫和杰克也沒什么兩樣了。
“這只是個游戲?!崩瓲柗驔]被他惹怒。
他知道埃里克所說是哪件事。
當(dāng)他第一次進入游戲。
真實的街道,真實的人群,一切都和現(xiàn)實中沒有差別。
甚至連愛人的觸感也是一樣的。
那是個清晨,咖啡館外面的陽臺坐著一個正在畫畫的女生。
畫著畫著,她一個起身,竟將洗筆的小桶打翻了,頓時弄濕了她的衣服。
于是他忍不住走過去幫她。
女孩抬起眼眸,那是他從未在現(xiàn)實中看過的一雙眼,是那樣清澈,不被世俗沾染,也沒有任何欲望和野心,含了一汪水,能寬容所有的罪惡。
她道謝,“謝謝你幫我問咖啡館的人要了一件制服裙,不然我就要穿著濕漉漉的裙子了,哈哈哈哈哈,對了,你喜歡畫畫嗎?”
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當(dāng)她望向他時,沒有一絲諂媚,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從不問他從哪里來。
她為了感謝他,提出要幫他畫一幅肖像畫。
他不想去其他地方晃悠了,這間小小的咖啡館已然讓他十分放松,尤其是和這個女孩相處的每分每刻。
第二天,他還在這里等她。
她果然又來了,還認出了他。
她將裱好的畫當(dāng)作禮物送給了他,“昨天沒有畫完,我晚上多畫了一會兒,你看,怎么樣?”
通常在他那個世界,都是他送女人東西,包,鞋,車子,房子,這還是頭一個愿意給他送禮物的女人。
他接受了。
第三天他開始追求她。
他們就像是正常的戀人那樣相處。
她的愛是生澀的,卻無比真摯,那是其他人沒有給過他的感受。
時間快要結(jié)束了,他準(zhǔn)備和杰克會合,他想要將她帶走,帶到現(xiàn)實世界,因為他已經(jīng)無法自拔愛上了她。
杰克知道了,若有所思一笑,卻說,“你帶不走她,因為她只是代碼。”
他還是沒能帶走她,但離開那天,他對她允諾,他只是去出外差,過幾天還會回來。
她問他,到底要幾天呢?
拉爾夫親吻她,想要將她藏進懷里帶走,可他不能,因為他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應(yīng)該四五天,五六天吧?!?p> 他發(fā)誓,這次結(jié)束,他還要回來。
當(dāng)?shù)诙稳粘鲇螒蛟俅伍_局,已經(jīng)是三個月之后,他迫不及待和杰克他們再次進入游戲。
這一次杰克再次邀請他前去狩獵,但他依然拒絕了。
他說,他有更重要的人要見。
杰克先帶他去了莊園,他們在莊園大開殺戒,場面很刺激也很振奮人心,但他還是想要回到愛人身邊。
杰克沒有強迫他,只是說,他想一起去見見那個女人。
他們?nèi)チ恕?p> 咖啡館已經(jīng)坐著一個熟人。
是埃里克。
劇情重演。
她打翻了洗筆桶,弄濕了裙子。
埃里克同樣幫了她。
連臺詞她都不會更換,她說,想要感謝他的幫助。
所以他也為他畫了一幅肖像。
杰克笑得前仰后合,“瞧,你就是個傻子,來這里玩,你是來找樂子的,不是成為樂子的,她就是個玩具,你和玩具談感情,哎,省省吧?!?p> 他跟在他們后面,她果然也愛上了他。
她接受埃里克的吻,接受他的愛,對他說著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話,她的神情那樣真摯,好像這話是頭一次對男人說。
于是那個雨夜,在她打開家門之后,他已經(jīng)坐在她的客廳中。
當(dāng)她回到家,看到地上躺著家人的尸體,開始瘋狂哭泣,痛不欲生。
她顫抖著撥通報警電話,說是有一個陌生的男人沖入她家里殺死了她的家人。
他抽出客廳桌上的紙巾,擦拭臉上飛濺的血漬。
向她伸出手,“還記得我嗎?”
可笑,她完全認不出他了。
他叫出了另外兩個同伴,埃里克和杰克。
“你可能忘了,我很愛你,我的兩個朋友,也對你很感興趣。”
他回身坐在了她畫畫的一張椅子上,書架上有很多外國名著,他打開一本《傲慢與偏見》。
他閱讀著這一段,“我直想再見見她!我從來沒碰到過這么使我喜愛的人。模樣兒那么好,又那樣懂得禮貌,小小的年紀(jì)就出落得多才多藝,她的鋼琴真彈得高明極了?!?p> 窗外暴雨傾盆。
在他沙啞的嗓音中,這個他曾深愛的女人已在兩個男人身下輾轉(zhuǎn)。
杰克說得沒錯,她只是個玩具,他不該對她產(chǎn)生別樣的情感。
然而在他們離開她身體的那一瞬,她赤裸著身軀,目光直視他時,他卻燃起一絲憤怒。
操起桌面的水晶煙灰缸便朝著她的頭顱砸去,直至將她砸碎腦袋,腦漿橫流他才愿意停手。
為何只是那一眼呢?
因為他在那一眼中似乎看見了她的鄙夷。
或許那只是他的錯覺。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憤怒,他恨她,恨她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在朋友面前,他成為了小丑。
她沒什么與眾不同,不過是因為他的愛,她才變得更美了。
變得一塵不染。
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她只是某種器具,能承載男人的欲望,只是發(fā)泄的游戲渠道,那她就永遠失去了作為他愛人的資格,不,準(zhǔn)確說,她連人都不算。
看著她的尸體,他忽然熱血沸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其實是毀滅,而不是守護。
他找到一把斧頭,將她大卸八塊,這才解氣。
不過是個玩具,怎么配用仇恨和不屑的目光看著他,她讓他不快。
破碎的她好像比完整的她更讓他著迷。
無論怎么樣,游戲外的工作人員只需動動手指就能將她恢復(fù)原樣,所以他都不用在乎后果。
現(xiàn)在好了,他愛上了這種感覺。
在他分尸之時,埃里克曾上來勸說他,卻被他以斧頭相抵,他殺紅了眼睛,從這里一路出去,在那個雨夜,殺了無數(shù)的npc,他記得他們的慘叫,慟哭,那感覺讓他爽得頭皮發(fā)麻,是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從未體驗到的。
他明白了日出游戲的奧秘。
在這里,所有人能釋放自己在現(xiàn)實中苦苦壓抑的欲望。
他渴求的不是愛,而是摧毀愛。
雨停之后,他返回了她的家中。
破碎的尸體還放在客廳里。
他找到她破碎的頭顱,將她放在餐桌對面。
因為他殺人累了,食欲大開,而他忽然又寂寞起來,好像一個迷路不知歸途的孩子。
客廳的墻壁到處是血,他坐在其中,用她的洗筆桶接了一些水,之后倒在地上。
被稀釋的血液落在紙上著色實在不好。
所以他畫出的她是蒼白的,沒有她活著時候萬分之一的光彩。
畫著畫著,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她的聲音。
她抬眼,眸子里迎著晨間的光,倒影是他,她向他問好,致謝,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真實。
她請問他的名字,說是不知道如何稱呼。
他告訴她,“我叫紀(jì)翎?!?p> 沒有告訴過其他npc,他卻告訴了她他的真名。
“你呢?”
女孩收好畫筆,將畫了一半的肖像也收了起來,拿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說,“我叫鄒秋月?!?p> 他被她的笑迷住了,徹底迷住了。
她又加了一句,“遇見你,真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