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驚魂
她湊得近,借著昏暗的天光終于看清了面前的女人,對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頭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身后。
聽見冬草的聲音,洗刷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歪了一下頭,怪異地與肩膀齊平,又猛地收回原位。
冬草聽到“咔嚓”一聲異響,清脆而突兀,像是有人掰折甘蔗。
她心想,這女人的脖子病得可不輕啊!
然后,女人極緩慢地將頭轉過來。
轉頭間,發出甘蔗掰斷后,撕扯扭轉將最后的一點青皮剝離下來的聲音。
待女人的臉轉過來,冬草終于看清了她的模樣。
仿佛看見了世間最恐怖的事情,冬草倒抽一口冷氣,眼睛睜得滾圓,胸口似被一記重錘砸中,咚咚狂跳。
那是一張青白腫脹的臉,嘴唇青紫,眼睛鼓鼓地凸出來,上面大半眼白都布滿了快要撐爆血管的暗紅色血絲,她的額發濕噠噠地滴著水,上面還掛著幽綠的水草……
冬草腳下一軟,一屁股摔坐在上。
事實證明,極度驚駭之下,人根本就會忘記驚叫。
她心里想著快逃,臉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動,身上其他的地方卻根本動不了。
女鬼張了張口,想說話,卻像是喉嚨里含滿著水,發出咕嚕的聲音。
她又揚起手,起身要朝冬草過去。
冬草這才看見她手上掛著的東西。
明晃晃血花花的,這哪里是什么衣服,分明就是一團血絲糊拉的腸子!!!
頭腦混沌間,冬草不知道哪里生出來一股決絕的力氣,騰地從地上連滾帶爬起來,用盡畢生力氣向后跑去。
什么頭痛乏力,此刻全都感覺不到了,冬草沒命地跑,跑成一團風地向村里逃。
嗚嗚的風聲在耳邊響起,冬草感覺身體輕得都快飄起來。
沖進屋里的時候,正在做飯的冬草娘和剝豆的夏喜都被驚得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冬草。
冬草猛地關上門,身體終于脫力,不受控制地順著門邊緩緩下滑。
冬草娘問道:“你怎么了?”
冬草根本說不出囫圇話,她使勁按緊急促起伏的胸膛。
屋里彌漫著蒸米的香味,混合著柴火的煙火氣,鍋里的油滋滋地響,熟悉的氣味和聲音安撫著冬草的心神,她逐漸冷靜了下來。
看著女兒發白的面孔和急促的呼吸,冬草娘表情驚疑不定,靠近過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冬草抬起頭,神情仍舊驚惶:“……我好像……好像……看見……”
冬草娘和夏喜異口同聲問道:“看見什么??”
娘和夏喜向來膽小怕事,如果把她看見鬼的事情告訴她們,該嚇得好幾日睡不好覺了,她深吸一口氣,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吞回了肚子。
“沒……沒什么,我好像看見……一只熊瞎子了,嚇得我扔了衣服就跑回來……”
果不其然,聽見冬草遇見熊瞎子,都把兩人嚇得一驚一乍,拜神拜佛了好一會兒才去做事。
當天晚上,冬草做了一整宿的噩夢,睡夢中女鬼那青白腫脹的臉不斷浮現,充滿血絲的瞳孔留下血淚,沖她伸出僵直的雙手……
冬草推了推夏喜的腳踝,她睡得很死,一點反應也沒有。
聽著腳下傳來有節奏的呼聲,醒醒睡睡,撐到一盞油燈燃盡,終于天亮了。
冬草起身,她身上的薄衣早已經如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濕悶不堪。
第二天,她抽空去找云妮再問了一下那些城里人來招工的時間,聽說是在明天。
回到家的時候,王大栓已經醒了,正在摔東摔西找水喝。
做完了早飯,水缸里的水已經見底了。
冬草想起來,昨天挑水的桶和洗好的衣服還在溪邊……
盡管冬草娘已經解釋了昨天冬草遇見了熊瞎子,王大栓還是把冬草罵了一頓,叫她趕快去挑水回來。
見她不動彈,王大栓罵罵咧咧又要動手。
冬草默默地走進廚房,拿出來一把菜刀,一雙眼睛寒光粼粼地盯了他半晌。
王大栓這才啞了火。
盯著他的后背直到對方進屋,冬草這才若無其事地回廚房洗碗。
王大栓回房后,后背仍覺得有些發涼。
“死妮子,遲早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雖然現在外面青天白日,艷陽高照,冬草還是心有余悸,可桶和衣服總要拿回來。
夏喜本來要一個人去,冬草只能硬著頭皮和她一起,去了溪邊。
溪邊早已經蹲滿了洗衣服的人,嬉笑怒罵,熱熱鬧鬧。
打翻的桶還在原位安靜地呆著,好像昨天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夢。
冬草喃喃自語:“也許是腦袋破了,發了癔癥……”
……
第二天天蒙蒙亮,冬草就起床燒水洗了個澡和頭發。
這兩天雖然因為暴雨天氣不算炎熱,但她這兩晚都不得安睡,大汗淋漓,身上黏膩膩的發出難聞的味道,需要用熱水好好洗一下。
晚上弄出動靜又要被王大栓罵,而且她每次洗澡都是躲著的,早上這個時候他都是睡得跟豬一樣吵不醒。
洗完了又做好飯菜,差不多天大亮了,冬草匆匆扒了幾口粥就向村口走去。
她來得不算早,村口廣場處已經稀稀拉拉站了幾個人在聊天,有男有女。
那些人見到冬草來了,臉上露出完全不掩飾的鄙夷。
“喲,這不是我們村的掃把星嘛,去那邊,離我遠點!”
“怎么現在什么人都能參加招工嗎?”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哈哈!”
冬草站定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嘲諷的聲音。
雖然這些話從小聽到大,但她如今還是無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她抿了抿嘴,腦子努力放空,屏蔽那些話語。
也不是每個人都在議論她,更多的還是聊今天招工的事。
冬草隱隱約約聽見他們說什么要招向導去山里。
他們的村子是在一個群山環繞的低谷之處,這片方圓數百里都是未開化的山峰,如果外面的人要進山,沒有人引路,是很容易遇到危險和迷路的。
如果要找向導,想必是要對山里熟悉的,有腳力的人。
冬草想了想自己,雖然她從小就去山里刨食,身手矯健,但村里人很多都是這樣,甚至有以打獵為生的,她并沒有多少優勢。
不管能不能選上,就當來見見世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