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喜愛馴服天下異獸，因鮫人難以馴服，

　　便將我族人一一誘捕并殘忍殺害。

　　親眼看到妹妹被砍死在眼前。

　　我卻溫順的在皇上身邊高歌，他得意的以為我已經臣服。

　　卻不知我是想讓這無上至尊為我鮫人一族陪葬！

　　1.

　　小妹的尸體正躺在我眼前，破破爛爛，血水遍地。

　　聞到了血腥味，整個園子的猛獸躁動。

　　我沉在一旁水晶缸中，魚尾掀起波瀾。

　　沈貴妃貪婪地盯著我，「把這鮫人的魚鱗也剮了給我再做條裙子！」

　　皇上不語，似是默許。

　　「來人！」沈貴妃一聲令下，立刻有人提刀上前。

　　我浮出水面。

　　迎著雪亮刀光，沖貴妃呼喊：「女皇陛下饒命！」

　　沈貴妃愣住。

　　我佯裝天真，「您難道不是女皇？皇帝沒開口，哪輪到奴才擅自做主？所以您定是女皇陛下！」

　　貴妃臉色一白，終于想起什么，噗通跪下。

　　「皇上恕罪！臣妾無心冒犯。」

　　「是這畜生冤枉臣妾！」

　　沈貴妃恨恨指向我，她記住我了。

　　皇帝一聲嗤笑：「卻是個口齒伶俐的，不像上一個，無趣。」

　　小妹活生生一條命，只換來無趣二字。

　　我忍住暴虐沖動，嘴上柔聲哀求。

　　「您是皇上？求皇上不要殺我！」

　　皇帝冷漠道：「不殺？豬狗牛羊死前也會求饒，又憑什么放過？」

　　我不答，就在小妹尸首旁，開始放聲高歌。

　　鮫人歌喉，最會迷惑眾生。

　　園中猛獸聽我歌聲，一時竟安靜下來，紛紛向暴君低頭。

　　眾人隨之跪拜，高呼。

　　「恭喜陛下！陛下乃真龍天子，龍威浩蕩，令萬獸臣服！」

　　皇上看向我的神情帶著幾分驚喜，

　　「鮫人歌聲竟還有如此才能，往后，你安置萬獸園中，做朕的‘鮫奴’吧。」

　　「安撫這萬獸園中的猛獸。」

　　小妹的尸身被拖去喂了狗，我眼中含淚，鮫歌不停。

　　許多海上的生靈明白，鮫歌，亦是喪歌。

　　每當狩獵時，鮫人才放聲高歌。

　　一旦被歌聲迷惑，多聽一刻，便離滅亡更近一步。

　　2.

　　爹娘曾交代我，莫要與人斗。

　　這是他們對我說的最后一句。

　　說完，他們主動迎向巨大的捕鮫船，再沒有回來。

　　爹娘只給我留下了小妹。

　　那時，小妹才生下來沒幾天。我發誓要守住最后的親人，將她捧在手心上呵護。

　　鮫人以歌聲迷惑獵物。我更上一層，能叫飛禽走獸聽話，為我所用。

　　這能力，用來讓百獸表演雜耍。

　　只要小妹開心便好。

　　我看著她長開，眉目與阿娘相仿，我的親人們仿佛又回到身邊。

　　「阿姐，你為什么哭了？」

　　我盯著小妹面龐怔怔落淚，「我想起娘親了。」

　　可娘親早就不在了。

　　小妹輕撫我面龐，向我許諾：「阿姐不哭。小嬋不會離開阿姐，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們約好了。

　　對小妹，我以世間美好供養，不讓她見了一點骯臟齷齪。

　　我害了她。

　　那一天，罕見的，時隔數百年又有大船來搜捕。

　　我挺身引開船只。回來，小妹卻不見了。

　　我到處尋找。

　　鮫人重諾。小妹說會一直陪著阿姐，一定要說到做到。

　　這人世兇險。

　　鮫人一身鱗片閃亮，便被剮了去，做成流光裙。

　　鮮血可治百病，延年益壽，就招來瘋狂捕殺，鮫人近乎絕種。

　　殺光了，人就消停了。

　　關于鮫人的記錄，也在百年間消失。還有誰會惦記？

　　幾天后，我在一個漁村聽來真相。

　　是皇上南巡歸來，聽聞這一帶鮫人出沒，便起了興致。

　　「鮫人心善？救起溺水孩童？」

　　皇帝淺笑，「有趣。給朕抓來充入萬獸園，重重有賞。」

　　村中孤女便被推進了大海，哭叫聲傳出很遠。

　　皇帝不為所動。一介賤民，死便死了。

　　小妹卻看不下去。

　　她心善，就上了當。沖上去，就給人抓了去。

　　怪我，沒教她人心險惡。

　　她就像最初的鮫人，純真善良，最后被啃得渣都不剩。

　　村中漢子閑聊：「那鮫人一被抓住就喊個不停，也不知說什么。」

　　是了。小妹還小，我還未教她人族語言。

　　「我記得，那鮫人是這么叫的……」

　　漢子模仿了幾聲，我聽出來了。

　　小妹是在一聲聲喊著：「阿姐、阿姐！快跑！」

　　她寧愿獨自死了，也要我平安。

　　可我們約定了，要在一起。

　　我故意被抓，等到被獻進皇宮，卻是遠遠地、在路上聽見小妹最后一聲哀嚎。

　　我連她的尸身都沒能守住。

　　「爹娘說，莫要與人斗。恕女兒不從了！」

　　曾經，我避讓于人，是我掛念身后親人。如今，我已了無牽掛。

　　我望向天空，盼著小妹有在天之靈。

　　她會放心的……

　　阿姐沒事。阿姐很狡猾，會虛偽地低頭，如毒蛇蟄伏。

　　這都是人教給我的。

　　青出于藍。

　　3.

　　當今陛下，不容半點違背。

　　于是，這天下都順他的意。不聽話的番邦異國，鐵蹄踏平。

　　世上沒有他征服不了的。

　　不服的，都死光了。

　　此刻，我在萬獸園一處池塘中，皇帝就在我身邊。

　　一旁侍衛寸步不離。

　　我假裝喜悅，「陛下來了！十多天，鮫奴夜夜在此高歌，只盼陛下多看一眼！」

　　皇帝只是淡淡道。

　　「朕確也聽沈貴妃說了，說你每晚吵鬧，吵得她睡不著。」

　　我趕緊低頭，一副知錯了的樣子。

　　皇上哼笑，「不過，萬獸園初建，猛獸才關進去難免躁動。如今乖順了，少不了你功勞。」

　　我弄出了哭腔，可憐巴巴。

　　「那皇上還要罰奴婢么？」

　　皇帝不應，捻起我垂落岸邊的一縷青絲，牽扯韁繩般用力一拽。

　　我吃痛，一頭磕倒在他腳邊。

　　「罰什么？你有功勞，朕賞你。」

　　「就賞你今晚去沈貴妃那兒。她總念叨你，想你……」

　　是啊，怎么不想？

　　當初，沈貴妃差點被我扣上重罪，她做夢都想把我千刀萬剮。

　　她要我死。

　　我顫聲試探：「陛下是不要鮫奴了？」

　　皇上握著我長發輕晃，像用韁繩抽打馬兒。

　　他催促：「聽話。」

　　果然。眼看百獸溫順了，我在園中也無用處，不如丟給貴妃玩玩。

　　一介鮫奴，一個出身大家的寵妃。

　　選誰一目了然。

　　但我不會立刻告訴皇上，他錯了。

　　耳光要卯足了勁，才夠響亮。

　　皇上冷然：「好了，朕這就派人送你過去。」

　　該說是押送過去。

　　侍衛將我團團圍住。不聽話，刀光劍影便落下來。

　　陛下說了，不聽話的畜生，拖下去喂狗。

　　「陛下！」

　　我聲聲喚著，抬手掩面，用力擠出淚來。

　　池中殘月飄蕩，我一滴滴淚水成珠，如繁星濺落。

　　被拋棄，我看上去心碎至極。

　　他們拽我上岸。我不反抗，像任人宰割。

　　一個全心依附，又不會違逆的奴才，才好讓暴君放松警惕。

　　我也才好，不知不覺將他啃噬殆盡……

　　「抬走。」皇上毫不遲疑地轉身。

　　我盯著他背影竊笑。

　　很快，他就會后悔。

　　4.

　　沈貴妃等我等得發瘋。

　　我剛到，她便命人將我死死摁住。邊上，早已亮出一排排銀針。

　　「可叫你落到本宮手上。」

　　沈貴妃挑眉，「憑你？也敢陷害本宮！今日便叫你曉得，什么是生不如死！」

　　宮女們捏起銀針，向我逼近。

　　沈貴妃執起長鞭。

　　「那一日，你前頭那鮫人給打得嗷嗷叫，本宮聽著有趣，也抽它個幾十鞭。」

　　「哎喲，可累壞了本宮！」

　　「你們畜生就是皮糙肉厚，你看著皮更厚，不知今晚能挨幾鞭子？」

　　貴妃還在回味那慘叫，小太監學著喊了幾句。

　　所有人哈哈大笑。

　　我卻知道，小妹最后還在念著：「阿姐，一定要平安。」

　　根根銀針扎入我十指。

　　刺痛鉆心，我扯起嗓子喊叫。一聲比一聲大，足夠傳出很遠。

　　貴妃就愛聽。

　　銀針扎完一輪，我刺激她：「我要回去。皇上說，最喜歡我的歌聲了，不喜歡別人……」

　　貴妃臉上得意剎那消失，不屑道：「就你也敢肖想皇上？」

　　我只甜蜜地笑，口中念著陛下。

　　貴妃尖叫，「陛下都把你送給本宮了！」

　　她不明白，我怎么還能做美夢？

　　這樣，我就不會真正痛苦和絕望，她的折磨就沒了樂趣。

　　貴妃就難受了。

　　「你給本宮聽著！」任她狂吠，我不搭理。

　　堂堂皇貴妃，徹底不被放在眼里。

　　貴妃氣得發抖，指尖顫顫直指著我。

　　「來人，燒一鍋滾燙沸水，給本宮狠狠燙醒它！」

　　又有銀針不斷扎下。

　　很快，貴妃的貼身宮女一臉喜氣，端來了一鍋沸水。

　　「娘娘，這便燙死這畜生吧？」

　　「不，還便宜它了。」貴妃紅唇勾起。

　　「陛下喜歡它歌聲？這水就灌它嘴里！燙爛它的嗓子，燙得它腸穿肚爛！」

　　那一鍋沸水逼近。

　　我在銀針伺候下，已叫聲連連。

　　我喊叫著，觀察著。看那貼身宮女從門邊走過，一步步，走到貴妃身邊……

　　我驟然爆發極為凄烈的尖叫。

　　這是常人難以承受的聲音。

　　宮女伸手捂住耳朵，手中大鍋砸落。

　　滾燙沸水滿滿澆了貴妃半身。

　　沈貴妃凄厲慘叫。太監宮女嚇得團團轉，一片混亂。

　　我低頭輕笑。

　　這還只是開始。今晚，還有更大的場面，送給我最兇狠的獵物。

　　逐漸喧鬧的夜里爆起一聲獸吼。

　　隨即像得了號令，百獸吼叫。

　　幾只鸚鵡、白鶴先飛逃了出來，又有人大喊。

　　「豹子！萬獸園的豹子跑了！」

　　一時間眾人奔逃，人心惶惶。

　　整個皇宮，亂了。

　　我透過窗戶，看這夜色美妙，只惦念著一件事……

　　陛下，你該來求我了。

　　5.

　　我是被八抬大轎抬回去的。

　　我說我受傷了，我很虛弱。他們就要遷就我。

　　誰叫陛下都有求于我？

　　沈貴妃的慘叫被遠遠拋下。

　　我被抬進萬獸園。池子邊，這回是皇上等我。

　　他沉默看著我良久。最終，在猛獸的聲聲嚎叫下，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你讓它們安靜。」說完，皇上別過臉去。

　　想來他的臉上正火辣辣的。

　　自己叫人丟出去的，過不了一晚上，又用大轎抬回來。

　　自打臉，這一記耳光太響亮了。

　　響亮得整個皇宮都聽見，人盡皆知。

　　萬獸園中多半是猛獸，是因皇上喜愛。征服兇險之物，才顯得他能耐。

　　他自討苦吃。

　　如今百獸嘶吼，豹子出籠。萬一鬧到天亮，危險不說，消息難免傳出宮。

　　拖得越久，越叫人笑話。

　　又不好把猛獸都殺了。不久前，還說萬獸臣服，認他是真龍天子，是祥瑞呢。

　　不能再打臉了。

　　皇上已經挨了一記耳光，還疼著。

　　唯有求助于我，才好盡快解決。

　　「鮫奴這就為陛下分憂。」

　　我唱起鮫歌，園中猛獸幾個呼吸便安靜了。

　　連逃走的一只豹子，聽歌聲也乖乖回來。只是鳥兒飛太遠了，我說沒有辦法。

　　一切收拾妥當。

　　皇上對我的責難便來了。

　　「這些猛獸不是都聽話了？平日是你看著，今晚鬧起來，你脫不了干系！」

　　是啊，陛下猜對了。

　　這些猛獸是聽話了。聽我的話。

　　第一次見面不就是？

　　所以啊，它們臣服的才不是什么陛下、九五至尊，而是我。

　　我一聲呼喚，群起暴動。

　　可我撒謊：「陛下，它們熟悉了奴婢聲音。這每日歌唱，才安撫下來。」

　　「今晚貴妃懲罰，奴婢忍不住慘叫。聲音與往日截然相反，興許、就刺激到了……」

　　反正，怪沈貴妃。怪她自己送上門，給燙個八分熟。

　　我還抬起血淋淋的十指，可憐兮兮。

　　然而帝王多疑，翻臉無情。

　　「你一聲叫，它們就暴動？朕干脆殺了你，省的你再惹事！」

　　話音一落，長刀紛紛出鞘。

　　眾多侍衛包圍。膽敢亂動，便將我亂刀砍死。

　　而皇帝，可以連夜找來一百個優秀的馭獸師。或者去準備麻藥，總能叫園中猛獸溫順。

　　皇上眼中，我并非不可取代。

　　他又錯了。

　　我死死望向遠處的皇帝，我的獵物。

　　用最哀戚無力卻又充滿魅惑的聲音蠱惑他：「鮫奴有一至寶，獻給陛下。」

　　「哦？」皇帝頗有興致的看向我，他倒要看看，區區鮫人能有何寶物，畢竟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啊！

　　侍衛依我所說，一只病怏怏快死的鴿子關在籠子里，送到我面前。

　　「請陛下屏退左右。」我望著皇上，神情哀怨，楚楚可憐。

　　「陛下不可啊！」周圍侍衛勸阻。

　　「你們退下，朕乃九五之尊，一只畜生能將朕怎樣！」

　　皇家威嚴，侍衛們看皇帝即將動怒，一一退下。

　　「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把戲？！」

　　我內心冷笑，暴君!很快，你就要求我了!

　　鮫人本就生的極美，我脫下鮫人特質的外衣，露出玲瓏的曲線。

　　皇帝竟看的眼睛都直了，「你竟想要誘惑朕？」

　　「呵呵，可惜你沒腿啊！不然......」

　　胸前的飽滿越發襯得我嬌嫩可人，再配上我楚楚可憐的神情。

　　但是，暴君！你怎么敢妄想我要誘惑你，真是可笑！

　　皇帝的聲音接著傳來，「朕倒是忘了，你沒腿，可是你有嘴啊！」

　　王八蛋！我再也忍不住了。但是嘴上可溫順無比，

　　畢竟我真的怕這暴君沖動犯其它行事。

　　就在這時，貴妃突然闖入，「陛下為臣妾做主啊！」

　　此時的貴妃，渾身被燙的皮膚慢慢開始潰爛，即便已經上了藥，也遮蓋不住這些驚目的燙傷。

　　沈貴妃跪坐在地，發現我已經不著片縷的身子，溫婉動人。

　　再看看自己身上可怖的燙傷，她突然猙獰道，「陛下竟然想要寵幸一只畜生嗎！」

　　皇帝聽后，變了臉色，「放肆！」

　　「呵呵，」沈貴妃的臉上竟出現瘋狂的神色，「陛下，殺了她！」

　　「殺了這只畜生！我愿讓哥哥將邊國的三座城池獻與陛下！」

　　皇帝慍怒的神情瞬間緩和下來，「朕定是要替自己的愛妃做主的，區區一只畜生罷了！」

　　也就是在這時候，看著已經拿起刀的皇帝，我才真正慌了神。

　　原來貴妃是邊國送來聯姻的，難怪她的話在宮中如此有分量。

　　「陛下且慢，請看」我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再不作出動作，恐怕我的大仇難報了！

　　我用匕首再心口處劃了一道傷口。

　　鮮血瞬間流了出來，我將血又喂給瀕死的小鴿子。

　　不一會，白鴿竟展翅飛了幾圈，落在我肩上，精神抖擻。

　　再抬頭，皇帝看我的眼神變了。帶著驚羨與瘋狂！

　　而貴妃也被我的血有起死回生的操作震驚了！

　　「陛下，陛下！」沈貴妃帶著猙獰的臉跪著爬到皇帝身邊，死死拽著皇帝的龍袍。

　　「陛下，殺了她！放干她的血吧！這樣臣妾的皮膚就有救了！」

　　皇帝只是盯著我，目光沉沉。連貴妃犯了這樣大不敬之罪，也絲毫不出聲。

　　我唇瓣輕啟，臉上帶著不屬于普通鮫人的憐憫與神圣，

　　「若想要鮫人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需要鮫人心甘情愿獻出。」

　　「鮫人血，起死人，肉白骨，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