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允燁起身迎過來，淡淡掃了一眼周樂安，：“二妹也在，今天松月閣還挺熱鬧的。”

　　顧今夕強迫自己收拾好心情，上前行禮，“顧家來信，說起哥哥的事情，我忍不住高興了會兒，在夫君面前失態了。”

　　門房送進來的東西，沒有一樣能瞞過梁允燁，倒不如直說，省得平生事端。

　　梁允燁扶她起來，牽著她走到軟榻坐下，并沒有放開的意思。

　　“母親那邊，都安撫好了嗎？”

　　顧今夕和周樂安互看了一眼，也不知梁允燁為何會生出這種不知好歹的想法。

　　梁允燁沒察覺兩人的異樣，自顧自說道：“今天這件事是母親想得不夠周全，不過她是長輩，又因為你被祖母訓斥，在眾人面前丟了顏面，她心里不爽快，你應當體諒。”

　　“今日你能主動去服軟，我很欣慰，你放心，母親念在你一向識大體的份上，頂多嘴上嘮叨幾句，定不會再記恨你。”

　　誰記恨誰還說不定呢？

　　想起盧氏與梁允燁對自己做的事，顧今夕心里的恨又添了幾分，巴不得立刻就撲上去撕咬一番。

　　她冷冷回道：“母親犯錯，祖母已經罰過了，我若現在上門服軟，豈不是打祖母的臉？”

　　她轉頭看向梁允燁，“夫君一向以孝順受人稱道，不知這次是要孝母親還是孝祖母，你若選母親，我即刻就去梅園請罪，你若選祖母，那就只能委屈母親自個兒忍氣吞聲了。”

　　梁允燁倏地松開手，移開視線，緩緩答道：“祖母是老祖宗，自然是緊著祖母的意思。”

　　頃刻間，他看向顧今夕，唇角已掛上淺笑，“要論穩重周全，后宅里除了你再沒有第二個人，不如將中饋接過來吧，放在你手上，我也安心些。”

　　若是從前，顧今夕聽了這番話，必定以為梁允燁心里放不下自己，還要感激涕零一番。

　　如今看透了他的真面目，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今日的惺惺作態，都是因為大哥調任的事。

　　眼見顧今夕沒接話，場面冷下來，周樂安開口道：“大哥不去浣花閣看謝嫂嫂嗎，今日祖母的語氣重了些，只怕她回去眼睛都要哭壞了。”

　　“她哭不哭和你有什么關系？”有外人在的時候，梁允燁對姨娘和庶出的弟妹態度溫和，得體有禮，但私下卻最不喜她們兄妹，說話語氣也嚴厲了許多。

　　“沒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有話與你大嫂說。”

　　周樂安心想，他迫不及待地跑過來示好，不就是想著趁機修復他與顧今夕的感情，往后好利用嗎？

　　這種小人，豈會讓他得逞。

　　“好吧，那我去浣花閣瞧瞧，聽說謝嫂嫂回去沒多久就請了大夫，興許真生病了。”

　　說完，她就往外走。

　　這還得感謝她身邊的小靈通棗兒，憑一己之力將府里最底層的粗使丫頭，婆子，仆役都收編成自己人，想要打聽消息，不比當主子的差。

　　受她提醒，顧今夕也起身，“夫君，我既然是侯府主母，謝夫人有恙，我斷不能裝作不知，我也去瞧瞧。”

　　一個兩個都要去，梁允燁也只得跟著一起去。

　　罷了，他本來也擔心周樂安獨自去，在謝彤面前亂說一通，還要費口舌解釋。

　　一行人進入浣花閣。

　　院子內的陳設裝潢一如其名，院中流水綠蔭呼應，花草繞院，皆是春日明媚之景。

　　謝家擔心謝彤受委屈，特地挑的工匠，撥的銀錢，提前來府上打點好的。

　　不得不說，謝家待女兒，是真心好。

　　走到正房門口，顧今夕和周樂安都沒再往前。

　　謝彤的脾氣，連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她們可不想進去平白惹白眼。

　　本來就是借此事擺脫梁允燁，兩人準備在外面站會兒便走。

　　梁允燁推門入內，聞到房中留有淡淡的藥草苦味。

　　“彤兒，你當真病了。”

　　謝彤躺在床上，背對著梁允燁，也不知是睡是醒。

　　梁允燁坐到床沿，語氣不咸不淡，“彤兒，祖母年紀大了，咱們做晚輩的能讓便讓著，既是禮也是德。”

　　謝彤猛地撐肘坐起來，臉頰泛起潮紅，眼淚婆娑望向他。

　　“夫君，你是說我無禮無德么？”她心里裝著酸楚，連嗓音都在發抖。

　　“我承認，我從小就心儀你，也因為你，遲遲不肯讓家里議親。可我是謝家嫡女，禮義廉恥還是知道的。”

　　“當初，若不是著了你母親的道，你以為我稀罕做這個勞什子平妻，嘴上說得好聽，什么平起平坐，什么謝夫人，誰不知道平妻是妾室，能高貴到哪里去。”

　　梁允燁面上的不安一閃而過，原以為謝彤一無所知，卻不想，她早知道了。

　　他與謝彤自小便相識，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年少時，他對謝彤是動過心的，只是后來依賜婚的旨意娶了顧今夕，心思才漸漸淡下來。

　　在他心里，謝彤單純，不諳世事，雖比不得顧今夕端莊秀美，卻獨有一份天真嬌憨。

　　他早察覺出盧氏下三濫的手法，半推半就也就從了。

　　謝彤今日突然提起，難不成是將他當作同伙？

　　謝彤不足為懼，但如果謝家知道侯府算計，定會不依不饒，他頓時感到心慌，正打算開口試探，卻聽謝彤說道：“我能忍下這一切，只當什么都不知道，只當一切都是天意，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心里只有你，即便忍受屈辱，能嫁給你，也值得。”

　　“老太太當眾辱我，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心里沒我，連帶著她也不看重我。”

　　“你，你現在還來指責我。”

　　她哭得悲戚，委屈連帶著憤懣都一涌而出。

　　她一個世家嫡女竟然淪落到做妾的地步，害父親母親都氣出了白發，現在被人當眾羞辱，連自己都越發瞧不上自己了。

　　顧今夕和周樂安隱隱聽到里面傳出哭聲，對視一眼，看來梁允燁一時半會兒是脫不開身了，兩人準備離開。

　　房門外站著謝彤從謝家帶來的乳娘，她貼著門縫聽了半晌，自家姑娘哭得傷心，她心里也傷心，忍不住推門而入。

　　“夫人，您如今懷著孩子，哭壞了身子不值當。若侯府待不下去，咱們回廣陵去。”

　　梁允燁有瞬間的震驚，繼而是鋪天蓋地的歡喜襲來。